第十三章 满腔侠义心
宝儿不知怎地,已对姜风大生好感,越看这萧配秋越觉讨厌,突然悄悄一拉铁娃衣角,道:"你二弟"铁娃笑道:"他别人不服,最是服我。"
宝儿道:"好,快叫他过来。"
铁娃想也不想,放声大呼道:"铁雄……二娃子……大哥在这里,你快过来……快过来……"托船的四条大汉其中一个,听得这呼声,先是一怔,转目瞧了两眼,突然放手,一个跟头自下面大汉肩头上翻了下来。
那艘船被四条大汉托任,本是四平八稳,此刻一人撒手,重心立失,船上托着巨鼓的大汉首先站不住!
萧配秋怒喝道:"蠢才你……"但呼声未了,那大汉已翻了下去,只听噗咚!砰蓬!哎哟!之声不绝于耳。接着"哨"地一声大震——噗咚之声乃是有人落水,砰蓬之声乃是有人跌在船头,哎哟之声是惊呼,最后一声大震,却是上面的轻舟落到厅面的轻舟上!
两条船一撞,木板飞裂,船阵立时乱了。
牛铁雄乘着大乱,飞步奔出,牛铁娃也跃下了船,奔向他兄弟,两人见面,哇地大喝一声,你打我一拳,我打你一掌,紧紧抱在一起,也不顾别人大呼大喊,更不顾塘水中淤泥污染姜风瞧了宝儿一眼,冷峻的目光中初次露出温柔之意、宝儿只觉这已比什么夸奖都好上百倍,方自一笑,突见一条人影,凌空扑向铁娃兄弟,不禁脱口惊呼出来。姜风道:"莫害怕!"身形展动,迎了上去。
那凌空扑向铁娃的人影,正是萧配秋。
他眼见自己大事,竟被这两条蠢牛般的大汉毁了,怒极之下,杀心顿起,双掌满含真力,分别拍向铁娃兄弟的头顶。
但他手掌还未遂出,身边已有风声袭来,他不及伤人,先求自保,猛拧身。双掌正自拍出,迎了姜风一掌。
双掌相击,两人身形眼见都已将落入水中,哪知两人竞同时反掌一拍铁娃肩头,身形便又横飞而起、但慌乱之下,两人却已无法分辨方向,姜风掠去了那轻舟蛇阵,萧配秋却掠上了方头船头。
宝儿情不自禁,后退了一步,只见眼前人影一花,端坐在舱中的四条大汉,不知何时,已适身而出。四人有如四尊天王石像,将萧配秋困在中央。
那边姜风一掌将舟中一条大汉震得迎面跌倒,又以"牵线手"将另一条大汉牵入水中,早有一艘轻舟急地驶来。
姜风跃上轻傍,轻船前荡,荡了两桨,姜风便又纵身掠起,掠回方头船,来去之间,当真是翩如惊鸿,矫若游龙这时萧配秋额上已沁出了汗珠,只因他连换了数种身法,却也无法冲出这四人包围之势,他无论使出什么招式,无论冲向哪一方,这四人只要伸手一挡,他便又已回到原效,四人若是合力一击,他哪里还有命在?萧配秋-念至此,纵然极力装出潇洒从容之态,却也装不像了。
姜风道:"铁大哥、宋大哥、李大哥、战大哥,这姓萧的作恶多端,你们还留着他做什么?"左面一条锦衣大汉,浓眉大眼,面如锅底,年纪虽然最轻,气度最是沉猛,似乎在短短二三十年间,已经历过不知多少惊险凶恶之事,此刻冷冷道:"杀了他不过举手之劳,又有何难?只是杀了他后,他门下不免拼命,那时不兔血染天风水塘,岂非大煞风景?"萧配秋干笑一声,道:"四位果然明白事理,想必惧是武林高人,不知大名可否见告,小生洗耳恭听。"那大汉道:"你不是在等帮手么,你那帮手来了,自然知道我四人的名姓……"突听远远传来一声怪笑。有人格格笑道:"乖孩子,你也来了么,好好,婆婆给你个冰糖梅子吃!"一道风声,划空而来。
方宝儿一听声音,面色立时大变,悄悄退到角落里,伸手自脚上摸了把污泥,涂在脸上、那大汉似也对这冰糖梅子无福消受,不待风声袭来,早巳闪身避开,只见灯影闪动,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婆子,半空中落了下来,身子矮矮胖胖,面上笑笑嘻嘻,手里拄着根比人高出一半的拐杖,正是万老夫人。
萧配秋面上立现喜色,额上汗珠也干了。
万老夫人瞪了他一眼,沉着脸道:"任你走动江湖多年,连这四位的来历都瞧不出么?"萧配秋道:"请婆婆指教。"万老夫人叹了口气,摸了个糖梅子出来,一面咀嚼,一面指点着道:"这是‘七丧戟铁温侯,这是‘开碑手宋光,这是‘踏雪无痕李英虹,这是‘万人敌战常胜,唉……中原武林的高手,剩下的只有这四个了。"萧配秋听了这四人名姓,心头果然一惊!"白马将军"李名生亦自耸然变色,悄悄将周方拉到一旁,耳语道:"天风帮与秋水帮在长江一带虽然名头甚响,但姜风与萧配秋终究也不过是江湖中的二流角色,此番怎会有如许多武林顶尖人物来管他们的闲事?我真是做梦也末想到。"周方微笑道:"姜风日前做的那票买卖,必定不小,是以才将这些英雄豪杰都惊动了。"只听万老夫人又道:"想那连云庆一战,连大力神鹫,七手大圣这些人都送了命,四位却能活到现在,当真是福大命大,但四位海滨观战后,便该回去修心养性才是,也好为中原武林多少保留些元气,四位怎会又到了这里?却教我老婆子好生不解。"宋光等四人自经"连云庄"一战后,心气更是沉静,无论万老夫人说些什么,他四人惧是无动于衷。
万老夫人摇头叹道:"你们就是要动手,也莫要如此着急呀,总要先与我老婆子说个道理……"铁温侯冷冷道:"请指教。"他四人绝不浪费唇舌,更不肯多说一个字废话。
宝几暗中喝采道:"好,这样才不愧是武林好汉之风范,既已明知非打不可,还哆嗦什么?"万老夫人却偏要哆嗦,边吃边叹道:"四位敢情是欺负我老婆子孤身一人,要以多胜少么?"铁温侯双臂指处"七丧朝"已分持在手,灯光、目光、与戟光交相辉映,铁温侯厉声道:"以一敌一,请!"万老夫人叹道:"年轻力壮的,却来欺负我们老人家,也不害躁……"突然一杖点出,杖头纫起点点梅花,万老夫人口中犹自嚷道:"要打就打吧,我打不过时,你可得出来呀!"她这话显然是对她的"帮手"说的,但她这帮手究竟是谁?却是没有一人瞧见,众人心里都不免起了好奇之心,要瞧瞧这江湖中出名刁钻古怪的老婆子,约来的帮手究竟是何等出色人物?
只是这武林两大新创外门兵刃的比斗就在眼前,错过了更是可惜,众人又舍不得移开目光,往四下搜索。但见万老夫人瞬间已攻出三杖,第一招"乱点梨花"用的乃是梨花大枪法,铁温侯双朝斜架,使出了戟法中一招"十字挂杖",便轻轻化去。万老夫人长杖回旋,变作"齐眉五行棍"一着"玉带束金袍",着力扫出,铁温侯旋身片马,双臂急震,铁温侯戟化做获手钩,一招"野马分鬃",连消带打,正是山西窦家寨"万胜无敌钩"中之妙着。
万老夫人身形螺丝般一转,长杖有如孔雀开屏般,撤出一片光影,竞用的是白蜡太竿子里的绝招"横扫千匹马"铁温侯轻叱一声"来得好"!双朝随棍而展,戟头"万字夺",专找万老夫人长杖杖头,用的乃是"追魂十三夺"中的"锁"字快,常言道:一寸短、一寸险,铁温侯用的本是短兵刃,这种招式使出,更是险极,但见他双戟上要有半分差错,对方长杖立刻洞穿空门面入!
万老夫人使出三招端的惧是好着,但铁温侯使出的三招却恰是她的克屋,万老夫人暴怒之下,招式大变,但无论她招式如何变化,总都被对方招式克住。
萧配秋面上已现焦急之色,李名生又拉着周方道:"百宝杖于武林十三家外门兵刃中,排名在七丧戟之上,便是因为这一条长杖中,妙用无穷,令人防不胜防,但如今却为何不见万老夫人使出?"方宝儿在一旁忍不住插口道:"她那条旧的百宝杖已在前些日子被人折断了,新的只怕还没有打好。"突听萧配秋大声道:"久闻万老夫人百宝杖妙用无方,前辈为何不使出来,让咱们开开眼界。"他一心要想万老夫人快些取胜,是以忍不住嚷了出来,却不知宝儿料的果然不差,万老夫人此刻所使的不过只是条寻常铁杖。
这时万老夫人已仗着丰富的经验,老辣的招式,深厚的内力,逐渐挽回了颓势,闻言心头一跳,暗中怒骂道:"小兔崽子,穷吼个什么,这一吼还未将我的暗器吼出,只怕已将别人的暗器吼出来了。"心念转处,铁温侯果然已沉声喝道:"瞧着!"右手戟直点而出,万老夫人身子一统,这一戟眼看便已够不着部位,哪知这三尺长的铁戟,戟头实又暴长一尺三寸,明明够不上部位的招式,此刻却已足够有余。万老夫人凌空一个翻身,倒退五尺、铁温侯吨道:"着!"右手戟中,突然飞出七点银星,直打万老夫人胸腹面目,左手朝斜挥,朝头竞带着条银链飞出,有如链子长枪一般,急缠万老夫人双足,上下交攻,其急如电!突然间,一条人影如飞而来,挡在万老夫人身前。
只听"笃!笃!笃!"一连串轻响,如钉枯木,那七点银星,惧都已打上了这人的胸膛、接着,"呛卿"一声,银链带着万字夺,也缠上了这人的双足,此人却仍行所无事,直挺挺的站着。
群人俱都大惊失色,铁温侯虽惊不乱,挫腕回收,只望能以双臂千斤之力,将这人拉得跌倒。
哪知就在这时,又有一条黄影凌空堕下,不偏不倚,跌在银链上,铁温侯但觉虎口一阵剧痛,七丧戟竟自脱手!
"开碑手"宋光,"踏雪无痕"李英虹,"万人敌"战常胜大惊之下,展动身形,抢至铁温候左右身旁。
只见前来的那人,身子高瘦,面色清褐,那七点银星接在他胸前衣楼上,竞未能钉进去。
后来的那人,已盘膝坐在地上,一张圆脸,虽然满股笑容,但那笑容却是说不出的怪异,有如庙中泥塑的笑弥陀一般,他这笑容也似是用泥堆上去的,既无丝毫变化,亦无丝毫笑意。
宝儿早巳瞧出前面来的那人,正是木郎君,他实也未想到万老夫人约来的帮手,竟是此人。
只固他记得那时木郎君与万老夫人本是仇敌,自想不通如今竟会变作朋友,却下知江湖中敌友本自难分,今日为友,明日成仇,本是司空常见、不足为奇之事,只要厉害相关,自可化敌为友。
宝儿深知木朗君之能,见他突然在这里现身,不禁暗暗为姜风与中原四大高手担心,哪知铁温侯等四人,对那盘膝而坐的黄衫客显然深怀畏惧,反倒未将木郎君放在心上,四人目光,瞬也不瞬地凝注着黄衫客。
"开碑手"宋光一字字缓缓道:"久闻‘极天戌土官之名,瞧朋友神情模样,其非是戌土宫‘中来客?"万老夫人格格笑道:"乖娃儿,果然有些眼力。"宋光也不理她,犹自凝注着黄衫容,沉声通:"朋友为何不说话?莫非不屑以姓名相告么?"那黄衫客仍是满面笑容,仍然不说话,却伸出手来,指了指自己的耳朵,含笑播了摇头、宝儿恍然付道:"原来这人是个聋子……"目光转处,却发现铁温侯等四人面色更是大变,齐声脱口道:"土龙子!"再瞧李名生、周方两人,似是吓得更厉害,宝儿忍不住悄声问道:"这聋子有何怕人?"周方赶紧将他拉到一边,耳语道:"这士龙子就是戌士宫的少主人,天生又聋又哑,但武功之高,据说已不在金河王、火神君等大魔头之下,生性之残暴,却比那些魔头有过之而无不及,尤其最是好色,只要见着漂亮的女子……"说到这里,嘎然住口。
宝儿随着他目光瞧了过去,只见那士龙子再也不理别人,只是呆望着姜风,不住招手。
姜风本是长江水上-霸,也是近年江湖女子豪杰中的特出人物,身子虽弱,但性如烈火,当真是瞪眼杀人,不皱眉头,平日谁也不敢将她视为女子,她自已也专将自己视为男子,但此刻姜风见了土龙子这双目光,心底竞情不自禁泛起一阵寒意,一步步向后退去,退了几步,后面便是船舷,眼见她只要再退一步,便得落入水中。
突见人影一花,但听一声惊呼,再看土龙子还是盘膝坐在地上,而姜风本知怎地,竞已被他搂入怀里。
她全身都似已没了气力,软绵绵被士龙子抱着,又亲又嗅,宝儿又惊又怒,只望铁温侯等人解救于她,谁知铁温侯四人虽然满面怒容,但却紧紧守着舱门,未曾出手,那四条红衣大汉本已退到一旁,此刻见到帮主受辱,大喝一声,扑了上去,土龙子头也不抬,只腾出了一只手来,挥了两挥,只听"砰蓬、噗咚"接连四响,四条红衣大汉已被他打得凌空飞起,跌入池塘中,突听"嘶"的一响,土龙子竟撕开姜风的衣襟,露出了莹白的胸膛,姜风又急又气,又羞又怒,惨呼一声,晕了过去。
周方等四人神情却更是沉稳,掌中也撤出了兵刃,但四人守住舱门,仍是动也不动,似是舱中有着什么珍贵之物,只要能保着舱中物无恙,他四人便已心满意足,至于姜风是死是活,惧都全没要紧。
宝儿但觉一股怒气直冲上来,暗道:这些人,自命英雄,但眼见个女子在面前受侮,竟然不立不睬,我虽非英雄,却容他不得。"只觉深身热血沸腾,脑袋里也是热烘烘的,生死厉害,全都抛到了一边,当下大喝一声,跳了出去,指着土龙子大骂道:"你是人还是畜生?放手!"土龙子根本听不见,自然不理他。
木郎君、万老夫人见了他,目中却突有光芒一闪。
万老夫人格格笑道:"小鬼,原来是你,你脸上抹了泥巴,奶奶还是认得你的,来——乖孩子,吃个梅子。"木郎君早已一步步向宝儿逼了过来,嘶声道:"那大头鬼在哪里……叫他出来……叫他出来……"只见他双手十指箕张,不住屈伸,似乎恨不得胡不愁就在眼前,好叫他一把捏死,显见他对胡不愁,实已怨毒极深,恨入骨子里。
万老夫人笑道:"水天姬不在,紫衣侯死了,还有谁能保护你?乖孩子,快过来给奶奶磕头,奶奶就求他莫要杀你。"铁温侯等四人心头一动,才想起这孩子果然似乎是五色帆船上的,他们海滨观战时,也曾远远瞧过一眼、只见宝儿挺着胸膛,大骂道:"我本将你们当人,谁知你们却是畜生,你就是将我杀了,也休想……"木朗君狞笑一声,乌爪般的手掌已向宝儿抓了过去。
铁温侯等人似待出手,哪知那"锦衣侯"周方竞抢先一把将宝儿拉到背后,干笑道:"堂堂青木官少主,竞与我书童一般见识……"木郎君怒道:"滚!"伸手一挥,便将周方打得跌倒在地。
但这时宝儿已被铁温侯抢了过去,沉声道:"到后舱去,快!"不容分说,将宝儿推入了舱里。
宝儿还在猜疑,哪知就在这时,那帘幕低垂的后舱中,竟传出一声轻呼,颤声呼道:"宝儿……"这呼声竟是如此熟悉,宝儿只觉耳畔"轰"的一声,热血又都冲上了头颅,三脚两步,冲入了帘幕,他眼前什么没有瞧见,已有六条手臂将他紧紧抱住了,三个人齐地大呼道:"宝贝……你怎会来了……"宝儿但觉一阵阵甜香冲鼻端,挣扎着偷眼一望,只见这三人赫然竞都是五色帆船上被金河王逐走的少女。
她三人又是惊奇,又是欢喜,目中流下的眼泪,也不知是欢喜?还是伤感,三个人紧紧搂住宝儿,在宝儿的小脸上亲了又亲,眼泪将宝儿的脸也打湿了,到后来连宝儿也不知自己脸上的眼泪是她们的,还是自已流下来的。这一份真情的流露,又有什么话能描叙?又有什么事能替代?
宝儿只觉这些日子来自己所受的慷骇、寂寞、失意、痛苦……都已有了补偿,都已不算什么了。
突听一人冷玲道:"也不害躁,抱着人家大姑娘亲什么?"宝儿脸微红,心频跳,钻出了她们的怀抱……
只见一个大眼睛的小女孩子,高高地坐在一张桌予上,模样虽是冰冰冷冷,但脸却是红红的,眼圈儿也是红红的,正瞪着眼在瞧宝儿,却不是小公主是谁?宝儿心弦一阵震动,生生在她面前呆住了。
少女们娇笑道:"小公主真烦人,把人家气成这样子,我们却是他大姐姐,亲亲有什么关系?"小公主道:"亲亲没有关系什么?"少女们笑道:"自然没有……"话末说完,小公主突然大呼一声,张开双臂,自桌上跳了起来,一把抱着宝儿,在他颈子上咬了一口,轻轻道:"小坏蛋呀小坏蛋,为什么人人都喜欢你,你以后可不可以变得讨厌些?免得人人都要亲你。"宝儿但觉心里又是一阵激动,也不知是甜是酸,真恨不得在小公主小脸上也狠狠咬上那么——口。
但他这一口还没咬,小公主已又在他脸上咬了两口,方宝儿疼得"哎哟"一声,小公主却笑了出来,咬着樱唇,道:"疼么?就是要疼死你!"突又伸手打了宝儿一拳,跳上桌子,背对着宝儿,再也不睬他了,宝儿一只手捂着脸,一只手捂着肚子,又呆住了,少女们格格地娇笑,笑得弯下了腰。
只听一人怯生生唤道:"大哥……"
宝儿这才回过神来,转眼瞧见了牛铁兰。
但他还未说话,小公主又跳了下来,通:"你叫他大哥?……小坏蛋,想不到你有个大妻子,还有个大妹妹。"铁兰脸已有些红了,宝儿也红着脸,道:?莫理她……她是个小疯子……哎哟!"脖子上又被咬了一口。
这时,船舱外突然传来一声惨呼!
"七丧戟"铁温侯单戟犹存,"开碑手"宋光铁掌当胸,"踏雪无痕"李英虹手提"七十二节锁喉练子银枪","万人敌"战常胜双手倒提一对精钢豹尾竹节鞭,左鞭净重三十七,右鞭净分四十四,共重九九八十一斤,双鞭荡起,当真是千军披靡,万夫莫敌,乃是当今武林最最霸道的三件兵刃中之一。
这中原武林硕果仅存的四大高手,放过了宝儿,便一排挡住了木郎君去路,四人惧是面色凝重,不轻言语。
水郎君纵是目中无人,但瞧见这四人气势,脚步也不禁为之一顿,道:"这件事你四人是管定的了?"铁温侯道:"是!"万老夫人叹道:"可惜吸可惜!中原武林豪杰,自柳松以来,已死了数个人,白三空也是半死不活,连家里都不敢住,走得不知去向,剩下的好汉,只有你们四人,不想你四人今日也要找死了。"铁温侯冷冷道:"不错,正是来找死的。请!"万老夫人笑道:"乖孩子,你急什么?"
她口中在说话:"心里却在盘算,天风帮弟子虽不足为虑,就只这四人已是够难对付的了。
木郎君迟迟末出手,显然算准凭他三人,绝难胜得这四人,再加上万老夫人,也是不够,唯有等土龙子出手。但士龙子却是死人不管,只是抢着姜风……
木郎君跺了跺脚,一掠到他身旁,拍了拍他肩头,指了指铁温侯,士龙子却只作没有瞧见,木朗君大骂道:"这厮有了女人,连命都可不要了。"万老夫人微微一笑,道:"我有法子。"只见她也一拍土龙子肩头,拢开双手,作了个曲线,又伸出二根指头,左手竖起大拇指,向舱中点了点、这手式人人都可明白,她说的是:舱里有三个女人。
土龙子这砍可也瞧见了,霍然长身而起,双手一抛,竞将他方才还在着意温存的姜风抛人水塘里。
牛铁娃与他二弟还站在水塘里,你打我一拳,我拍你一掌,铁娃道:"小子,你可是娶了媳妇了?"牛铁雄道:"老大,你今天吃了饭么?"铁娃道:"小子,你长大了。"两人虽然答非所问,胡言乱语,但却说的甚是开心,而且也不知哪有这么多好说的,别人吵闹争杀,他两人竞完全不理不睬。
突然一个人在铁娃身旁跌了下来,铁娃这才止住口,倚身将这人抱了起来,咧嘴笑道:"赐,是个大妞儿,怎么不穿衣裳?"这人自是姜风,她被塘中泥水一激,悠悠醒了过来。
一阵风吹过,她骤觉身上是空空的,被人抱在怀里,羞愤之下,也不管这人是谁,一举打了过去,但她初醒力乏,铁娃却是天生的钢筋铁骨,这一拳打在他身上,当真有如替他搔痒一般。
姜风连打几拳,铁娃仍是动也不动,反而抱得更紧,笑道:"别动,一动又要掉下水去了,可是会着凉。"姜风一生之中,几曾受过此等羞侮,但觉一口气塞夜胸口里,再也受不住,突又晕了过去。
牛铁雄拍手笑道:"无上掉下大美人,正好给老大做媳妇……"那边萧配秋也在呼道:"傻小子,将她送过来,我重重有赏……"铁娃摇摇头笑道:"不行,这是我的。"萧配秋身形一掠而起,铁娃撤开腿就跑,他虽不知轻功,但人高脚长,在泥泞中跑来,正大占便直、只见他连蹦带跳,跑入芦苇里,萧配秋竟是追他不着,到了芦苇前,萧配秋空自急恼,却也不敢追将进去。
这时土龙子已慢腾腾走到铁温侯等人面前,他眼睛竟似也瞧不见前面有人,大播大摆,就往舱中走了进去。
铁温候、李英虹双双抢出,一软一硬,一长一短,两件银光闪闪的兵刃左右急攻而至、他两人果然不愧高手,仓稗之间,使出的招式,仍是攻守兼备,两道银光,密密的封住了土龙子去路。
只见土龙子胸膛一吸,身子竟乎白退出一丈开外,服见已落人水中,铁温侯、李英虹都不禁怔了一怔。
哪知就在这刹那间,土龙子背后仿佛有弓弦一弹,竞又箭一般射了回来,挥手两掌,左右拍出、他来去倏忽,当真形如鬼魅一般,铁温侯等人历练虽丰,这样的功夫,却是从来末见、但闻"哗"的一响,土龙子右掌已抓住了李英虹练子枪头,两人一较劲,练子枪蹦得笔直、李英虹虽以轻功成名,腕上功夫亦不弱,练子枪再也不会出手,哪知土龙子突然飞起一脚,竞生生将练子枪踢断了。李英虹正自全力挫腕夺枪,此刻力一落空,脚步立时不稳,跟跄向后退了两步。
土龙子左掌早已切向铁温侯手腕,铁温侯沉肘回朝,朝校反划土龙子脉门,土龙子右足方赐出,眼见招式已无法再变……谁知他却偏偏能变,只见他右手背,竟向自己左肘上一撞,他左掌被撞得一扬,恰巧避过了戟枝,右手中半截银练,却已蛇一般缠上了铁温侯掌中铁戟,铁温侯一惊,士龙子竞撤手抛了银练,偏身自铁温侯与李英虹两人间窜了过去。
这几手招式之奇异怪诞,实已到了极处,但出手之快,时间拿捏之准,也实已妙列毫巅。
铁温侯、李英虹虽是名家,但骤遇到此等怪到极处,也妙到极处的招式,一时间也不禁慌了手脚。
只见士龙子身形已将闯入内舱,那"锦衣侯"周方竞突然间不知自哪里钻了出来,挡住了他的去路。土龙子一时摸不清此人深浅,身子一缩,平空倒退三尺。
周方左手提着那藤箱,笑嘻嘻道:"你瞧……"右手一拍藤箱,藤箱里一股轻烟,激射而出。
这股烟微带粉红,方才刹那间便曾迷倒道一人,但此刻土龙子却是动也不动,毫无所觉。
周方道:"好家伙,你再瞧……"又一拍箱子,箱子里突然飞出两把小刀,带着弧线,刷地削向上龙子双耳。
士龙子伸手一抄,两把刀使无影无踪。
周方面色已有些变了,哪知土龙子却似瞧戏法一般瞧得有趣了,竞不出手,反而笑嘻嘻勾了勾手指,意思是要周方再变两套。
这时木郎君也已扑向宋光,雾眼间两人已换了三招,招招式式,惧是快如闪电,惊险已极,与方才士龙子动手时有如儿戏般的光景大不相同,万老夫人大呼道:"木郎君你可得使些绝活,咱们自已冲进去,不能倚仗那聋子,那聋子是个白痴。"一面说话,反手一枚扫向战常胜。
木郎君冷冷道:"好,看我绝招!"双臂一振,直直的向宋光挥出,有如两条铁鞭一般,划空之声,有如风啸。但这招攻势员凌厉,他自己前胸空门却已大露。
"开碑手"宋光是何等老辣,-眼瞧见,心头大喜,脚步微错,身子突然一俯,单掌自木朗君双臂间穿出,直拍他胸膛。
只听"拍"的一声,这一掌着着实实拍上了木郎君胸膛,宋光大喜,只道这声名赫赫的青木官主人,已毁在自己掌下!
哪知木郎君着了一掌,竟然行所无事,不动声色,双臂猛然一夹,有如铁剪般向"开碑手"宋光夹了过去。
宋光大惊之下,已躲闪不及,只听"喀喇喇"一串轻响,他双肩竞被生生夹碎,惨呼一声,晕撅在地!
这一声惨呼传人内舱,宝儿等心头俱是一惊,不约而同,奔向门前垂帘,掀起了一条缝,侧目望出去。
只见那"锦衣候"周方手提的藤箱里,竟跳出了个小小的铁灵女,正在箱子上扭腰而舞。
这铁人做的极是精巧,举手投足间,居然有些风姿。
土龙子瞧得直是拍手……突见那铁人一个旋身,竟有一蓬细如中尾的银针,暴雨般自铁人手中飞出。
铁温候、李英虹早已在一旁伺机而动,此刻更不怠慢,七丧戟直点土龙子左背,中截银练鞭向他右边耳目。
土龙子前、左、右三面受敌,身子突然向下一蹲,双腿连环扫出,铁温侯、李英虹纵身躲过,那周方却被一腿扫倒,连滚了几个滚,手里仍紧紧抱着箱子,滚到角落里,站都无法站起。
铁温侯怎肯让土龙子乘隙窜入内舱,身子凌空,七丧朝便已急攻而下,"雷神击电"、"急风乱雨"、"风雷并发",接连几招,用的都是剑法中最最强猛霸道之"风雷剑"中情急拼命,淮备与政同归于尽的招数。
但见寒光闪动,一连七剑,剑剑俱是险着,土龙子武功虽奇诡高绝,遇着此等不要命的招式,也自不敢缨其锋锐,只见他黄衫飘飘,游走夜迫急如暴雨,惊雷闪电般的剑光间,一时间竞脱身不得。
李英虹目光闪动,正待乘隙而攻,突听身质风声响动,木朗君已飞身扑来,李英虹反身挥鞭,迎了上去。
他剩下的半截银练,犹有三尺长短,此刻反卷而起,一招"烟云出铀",挟带风声,又自着着实实捆在木朗君胸膛上。
木朗君嘻嘻的一笑,仍是面不改色,枯木的双臂,又自鞭搁般直挥而下,李英虹仰面翻身,后退数尺,掌心已满是冷汗,他眼见这本部君的胸膛暗器无法射入,掌力无法震伤,银练抽在上面,也如同抽在木革之上,此等刀枪不入的功夫,岂是人力所能对抗?
李英虹心已怯,胆已寒,眼见木朗君面带狞笑,一步步逼了过来,李英虹掌中银练,竟是不敢出手。眼见这威震中原的武林名家,威名已将毁于一旦。
突听一个声音在耳边道:"莫怕他,他只是胸前有家传‘神木护心盾护身,并非有什么刀枪不入的功夫。"李英虹精神一震,也末及分辨这神奇的语声从何而来,暴喝一声,挥鞭而起,霎眼间便已急攻三招。那边战常股与万老夫人战况更是激烈。
战常胜的鞭虽强,怎奈在这船上委实施展不开手脚,便击上樯跪,只听一串砰砰之声,双鞭过处,门窗桅樯俱成粉碎!
万老夫人施展小巧的身法,穿行在凌厉的鞭风间,铁杖专找空门,招式之刁钻古怪,已令战常胜应付吃力。
最可怕的,却是她满身俱是暗器,只要手一掏,梅子、酥糖,一连串飞将出来,战常胜更是防不胜防。这时芦苇间早巳大乱。
只听萧配秋连声呼喝道:"追——莫放走了这傻小子……却要小心着,莫要伤着了他怀中的人。"芦苇中本有他门下埋伏,此刻四下追逐,但中铁娃的一条长腿,在这泥泞池水中大占了便宜。
他只要迈出一步,别人便得迈出三步,有的人纵然身怀轻功,但在芦苇间,泥泞中自也无法施展。
牛铁娃一面逃奔,一面却不住大笑道:"小小子,你追得上么……"这种生死相关之事,在他眼中竟觉得有趣得很。
萧配秋空自急怒,但投鼠忌器,生怕伤了姜风,又不愿令属下施放暗器,这自是因他早已对姜风怀有狼子野心。
天风帮弟子见到帮主有难,惧大喝着跃下池塘,奔人芦苇,萧配秋属下生怕芦苇中自己人手不够,也自船阵中跃出,一时间,但见池塘中,芦苇间刀光闪动,泥水飞溅,血肉横飞,交织成一幅惨烈的画面,吨院声,兵刃相击声,铁娃大笑声,与惨厉惨呼声相和,更是动人心魄,但强龙不压地头蛇,萧配秋此番纵是倾力而来,也还是无法与根基便在此处之天风帮相比。
血战片刻,天风帮弟子仗着地利人湖,显已占了优势,十声惨呼中,倒有七声是萧配秋属下发出来的。
萧配秋面色铁青,嘴角突然泛起一丝狞笑,振肩大呼通:"烧!"呼声凄厉高亢,直冲霄汉。
他分布在四下的弟子,一齐厉声响应,大呼道:"烧……烧"一道火光,自芦苇中冲天而起。这时船上的恶斗,已分出胜负。
战常股武功路数最是刚猛,自也最是损耗真力,万老夫人深明此理,是以绝不和施硬拆硬接,只是与他游斗。
此刻战常胜非但气力已大是不济,肩头且已挂采,万老夫人不住叹息道:"唉!可恼,中原武林又要少一人了。"战常胜怒道:"放屁"双鞭急掺而下!
万老夫人飘飘自鞭影中穿过,叹道:"不动声色的战常胜,怎会着急惊人了,莫非自知已不能常胜了么?"突然一杖挑出,点起了战常胜的鞭头,两个冰糖梅子,自杖底飞出,战常胜闷"哼"一声,前胸又多了处暗伤,舞动双鞭时,已有些隐隐作痛,眼见已无法再支持许久。
铁温侯更是已满身浴血,只是仗着一股与生惧来的漂悍刚勇之气,犹自咬紧牙关,拼死缠住士龙子。
这其间只有李英虹竞仍与木郎君战得不分上下,他虽然常居劣势,但却常有奇招突出,一招便能扳回先机。原来他本当早已不支,但每当千钩一发之危机中,那神奇的语声,便会突然在他身边响起。指点一着他昏已决计梦想不到的招式,且对方也决计梦想不到的方位攻将出去,木郎君空自暴跳如雷,却也万万想不出他怎会施出此等奇诡的招式,只要此等招式一出,木郎君必然无法破解!
李英虹已听出这神奇的语声乃是有内家高手在此"传音人密"之术,在暗中指点于他。但他实也猜不出这内家高手究竟是谁?
铁温侯与战常胜此刻已自顾不暇,自不会相助于他,何况他两人武功虽高,却也决奇奥妙的"传音入密"之术,外舱中的少女们与小公主,也万万施展不出此等功夫。
那"白马将军"李名生早已悄悄溜了,只有那"锦衣侯"周方还畏缩在船舱角落中。
但他已吓得双腿发软,连站都无法站起,李英虹唯有当作上天垂怜,相助于己,否则委实百思不得其解。突听"喀"的一响,铁温侯一声厉呼!
他一条右臂,竟已被士龙子生生折断,仅剩的一柄"七丧戟","当"的一声,落在船板上。
土龙子目光露出轻嘲讥笑之色,似是在说:"你还能拼命么?"再也不瞧铁温侯一眼,转身向后舱掠去。哪知铁温侯竟狂吼一声,飞身扑了过来!
土龙子背后宛如生了眼睛,头也不回,便自闪开。
铁温侯"砰"地跌在地上,虽然急得冷汗进流,但剩下的一条左臂,却在这刹那时,闪电般抱住了土龙子的右腿。
土龙子身形一个跟路,也险些跌倒,面上立刻现出狂怒之色,反身一掌,切在铁温侯左肩上。"喀"的又是一响,铁温侯左臂亦断!
土龙子嘴角泛起狞笑,目中也流露出一种残忍恶毒的凶光,看来竞已不似人类,有如一头野兽中,最最残暴的山猫般,望着足底的铁温侯,竟不肯一掌将铁温侯打死,而要貉他慢慢折磨,尽情侮弄,这种非人的兽性,这种残暴的目光,连万老夫人见了,都不禁机伶伶打了个寒噤。
只见土龙子缓缓伸出手掌,狞笑着捏向铁温侯,突然间,铁温侯狂吼一声,一口咬在他腿肉上。
土龙子面上肌肉一阵扭曲,额上立刻冒出了冷汗,喉间发出野兽般的低吼,纵跃踢打。
但无论他施出什么手段,铁温侯牙关却再也不肯放松,无论他跳起多高,铁温侯身子仍牢牢吊在他腿上。
战常胜瞧得身子一阵颤斜,目中热泪,夺眶而出,奋起最后一股气力,急挥三鞭,逼退了万老夫人.
就在这时,突有一团烈火飞了进来,落在船舱中央。
战常胜微微一惊,情不自紧,后退两步,突觉手掌一紧,右掌竹节鞭梢,已被土龙子抓了过去。
两人互较真力,战常胜但觉一股火焰般的热力,自鞭上传了过来,虎口立时崩裂,鲜血染红了鞭柄,钢鞭再也把持不住。
士龙子夺下钢鞭,反手便击了下去!
眼见铁温侯头颅便将粉碑,突然间,一条小小的人影,自旁边冲了出来,扑在铁温侯身上,嘶声呼道:"你要杀,先杀了我吧!"只见他满面痛泪,双手紧紧抱住了铁温候的脖子,正是方宝儿。
土龙子手掌一顿,面现狞笑,钢鞭还是照样击下,方宝儿咬牙切齿,瞪眼瞧着土龙子,钢鞭击下,他也不躲闪!
就在这时,只听几声惊呼,几声怒喝,好几条人影,齐地扑了过来,其中又有两人扑在宝儿身上。
只听"当"的一声,土龙子钢鞭已被战常胜一鞭挡住,双鞭相击,进出一溜火星,火星飞激中,李英虹也与土龙子换了一掌!
他两人见到宝儿有危,便已不要命的扑来,万老夫人与木即君,居然也并末加以阻拦!
这两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头,此刻竞似也对宝儿起了怜惜之心,否则又怎会容得战常胜与李英虹出手。
第十四章 一阙死亡曲
只见两个少女,扑在宝儿身上,以身子护住了宝儿,另一少女,紧紧抱住了小公主。这四人见了宝儿有难,更是早巳忘了自身安危,齐地抢出门来,四人惧是满面急泪,伏在宝儿身上的少女嘶声道:天下人你们谁都可以杀,但……但这孩子,你们却不能动他一根手指。"这时战常胜与李英虹两人,紧紧缠住了士龙子,教他无法空出手来,士龙子腿不能动,但在这两大高手夹攻之下,居然毫不退让,突然,只见他凌空一个翻身,掠出丈余,原来铁温侯在宝儿抱待下,竞不知不觉将牙齿松了,木郎君却一掠而来,冷冷道:"这孩子为何不能杀?"那少女道:"你们可知今后武林的命运,已系于这孩子身上!"本郎君冷冷道:"武林高手纵然死光,武林命运也轮不到这乳臭末干的毛头小孩子来担当。"那少女嘶声道:"他现在虽小,但我家侯爷已将世上唯一能制住白衣人的秘密告诉了他,他若死了,七年后白衣人再来,有谁能抵挡?"小公主突然大喝道:"住手!你们本是为我们四人来的,只要你放过他,我们四人都跟着你走!"抱着她的少女颤声道:"小公主,你……你……"小公主满面泪痕,道:"他曾不要性命来救咱们,咱们为何不能不要……"那少女痛哭着垂下头去,小公主大声道:"只要咱们跟着你们走,五色帆船上的珍宝就全都是你们的……你们难道还不肯放过他?"要知五色帆船在风暴中遇难之事,江湖中并无知闻,是以万老夫人发现小公主等人落入天风帮,便不惜一切,也要将她夺来,为的自是那五色帆船上的珍宝与秘笈,木郎君也正是为着这原因,是以才被万老夫人说动,否则他中一心要将万老夫人杀死,此刻两人又怎会联手?
小公主将五色帆船遇难之事隐瞒,自也是要以此打动他们,她深信这句话的诱人,任何人都无法抗拒。
木郎君微一迟疑,果然缩回手掌,万老夫人大声道:"你要跟着咱们走,就得快,再迟可就走不了啦!"小公主转眼望去,但见战常胜、李英虹,仍在与士龙子缠斗不休,池塘四面,却已成了一片火海。无数条大汉,在池塘中呼号奔走,要想夺路而回,若有人一个不慎,被人挤倒,立时便将被乱足践踏而死。
原来池塘本来只有东、西、南三面着火,但萧配秋串领着十余个亲信弟子自北面冲出去后,便再也不管别人的死活,将北面芦苇,也放起火来,此刻池塘中虽还有萧配秋门下,但已只顾逃命,顾不得争系了!
只听四面惨呼之声,声震天地,池塘中泥水,也已被鲜血染红,被烈火一映,那颜色更是凄艳恐怖,慑人心魄!
小公主瞧了一眼,手足已是冰冷,突然转身拉住牛铁兰,道:"你……你可得好生照顾着他。"牛铁兰身子不住颤抖,哪里还说得出话来?
小公主顿足呼喊道:"你们虽放过他,但他如何逃出这里?你们……"呼声未了,已被万老夫人一把抱了起来。
那少女嘶喊道:"放下我……放下我……"
万老夫人道:"跟着咱们冲出去,否则我就先取宝儿性命!"一手抱着小公主,向舱外冲出。
木郎君双臂一伸,抓住了伏在宝儿身上少女的头发,生生将他两人提了起来,狞笑道:"走!"左臂-抢,将一个少女抛了出去,抛向土龙子,右臂夹着另一少女,随着万老夫人冲出,但闻小公主惨呼道:"放下我……放下我……反正宝儿也冲不出去了,我……我要陪着他死!
士龙子左掌震开了李英虹身子,右手钢鞭,脱手向战常胜掷出,凌空接住了那少女,一掠而出,乘势将万老夫人拉着的少女也挟在胁下。
只见三人身形起落,践踏着在池中狂奔着大汉们的头颅,木郎君与土龙子当先冲出了火焰。
万老夫人身形慢了一慢,突有-股烈焰扑面掩了过来,万老夫人竞反手抓起了一条大汉,向那火焰抛了出去!
那大汉惨呼一声,落入烈火中,火头被他身子一压,火势果然小了些,万老夫人白发飘飘,冲了出去。
船舱中:"当"的一声大震,战常胜挥鞭震飞了士龙子掷来的一鞭,身子摇了两摇,道:"好……"突然倒下!
他方才早已脱力,只是亡命挣扎苦斗,此刻强敌既去,精神骤然崩溃,哪里还支持得住。
李英虹身子竟是摇摇微倒,转跟四望,中原武林仅存的四大高手,此刻已唯有他还能站直着身子。但他心头之悲哀与沉痛又岂是别人所能体会。
池塘中大汉,冲出去的虽有几个,倒下去的却更多,此刻塘中人已少了,呼声亦弱,但火势却更大。
鲜红的泥水中,狼藉着满池尸身,有的搭在舟舷,有的横挂铁链,有的身子虽已落在泥中,双手却仍紧抓着船舷不放,筋结满现的手掌,无言地叙出了这些人求生的挣扎,也叙出了他们生之苦难,死之绝望!
还有的虽然末死,但已满身浴血,再起无力,只是跌坐在血水中,呆呆地发愣,呆呆地等死!
一柄长刀插在船板上,刀柄红绸,迎风飞舞,为这已被死亡笼罩的池塘,更平添几分慑人的凄秘。
李英虹沉痛地凝望着这飞舞着的红绸,久久都不能动弹,船中亦有火,闪动的火焰,映得他铁青的面色煞是怕人。
他自闯江湖以来,他曾身经百战,但这一役杀伐之惨,死亡之众,却是这身经百战的武林豪杰生平未遇。
"开碑手"宋光已死,"七丧朝"铁温侯一息奄奄,"万人敌"战常胜晕撅在地,小公主被掳,天风帮瓦解……
这一战之下,可说是一败涂地,此刻唯有让李英虹一人来咀嚼这失败的滋味,却又教他情何以堪?
方宝儿呻吟一声,摇摇晃晃,站了起来,方才他热血奔腾,不觉晕撅,此刻转眼四望,热皿已寒,一直冷到心底!
烈焰冲天,火势更大,天地一片死寂,唯有火焰烧得"必剥"作响,与风声交奏出一阴死亡之曲。
牛铁兰突然冲到李英虹身旁,噗地跪了下去,紧抓起李英虹冰冷的手掌,嘶声道"求求你,将他带出去,再迟就……就来不及了!"李英虹俯首瞧了她一眼,茫然道:"你呢?"
牛铁兰道:"我……我……我不要紧……"
方宝儿嘶喝道:"你救她出去,我不要紧!"
李英虹道:"你……你不怕死?"
方宝儿道:"我怕死,也不怕死!但别人又何尝愿死?"牛铁兰道:"别人都能死,你,你却是不能死的!"方宝儿大声道:"都是一样的性命!我若不能死,你也不能死!战……战大叔不能死,铁大叔更不能死!"李英虹嘴角泛起一个凄凉的笑容,一字字缓缓道:"只怕……大家……都要死了……"话末说完,他已跌倒在地!
牛铁兰面容更惨变,反身-把抓住宝儿,嘶声道:"你快走……无论如何也得想法子冲出去!"方宝儿道:"我不走,我不能抛下你们。"淡淡的几个字,却叙出了他钢铁一般坚强的决心!
午铁兰突然暴怒起来,厉声道:"你可知就为了要你活着,就有多少人牺牲。你可知你身上负担着多么沉重的担子?你……。你……你怎么能死?你若死了,怎么对得起那些为你牺牲的人?"方宝儿眼圈一红,扭转头去,李英虹却沉声叹道:"他纵不愿死,但却教他一个孩子怎么冲得出去?"牛铁兰征了一怔,道:"你……"李英虹惨笑道:"我也不行了!"牛铁兰再也忍不住放声痛哭起来。
李英虹斗志全消,那一股英雄之气,早己被这惨败击倒,此刻萎缩地坐夜地上,竟是抬不起头来。
船舱已有大半着火,火势眼见已将烧及他们身上,那一股焦热之气,更是逼人眉睫,宝儿等人俱是舌干唇裂,几将窒息。
烈焰冲天,苍天也被染成一片血红。
李英虹瞧着奄奄一息的铁温侯,仰天惨笑道:"你我自出道以来,并肩闯荡江湖,身经百战,战无不胜,那是何等的威风,但……不想今日,你我竟死在这里!"狂笑声中,泪珠夺眶而出。
哪知,就在他凄厉的笑声中,那奇异的语声,竞又在他耳畔响起:"有我老人家相助于你,你怎会死?"李英虹精神一震,霍然抬起头来。
只听那奇异的语声接着又道:"对了,抬起头,挺起胸,站起身来,方才那一场恶战,都未能伤了你,这区区一把火,又算得了什么!你若在这火焰间丧生,岂非令天下英雄耻笑"李英虹咬一咬牙,果然翻身站起!
这奇异的语声,方才已曾数次救了他性命,此刻更带给他一种蓬勃的生之意志也带给他一种旺盛的求生力量只见他身子挺得笔直,仰天大喝道:"对,闯不管闯不闯得出去,总比在这里坐以待毙强得多"牛铁兰又惊又喜,颤声道:"对,这样才是男子汉!"李英虹厉声道:"你跟着我,宝儿伏在我身上,咱们……"宝儿突然大喝道:"不行!"李英虹怒道:"你不敢闯么?"方宝儿大声道:"咱们要闯,就得带着战大叔与铁大叔在一起,万万不能将他们抛下!牛铁兰顿了顿足,惶声道:"但……他们已如此重伤,就算将他们两位救出去,他们也……也未见能活得成了。"方宝儿流泪道:"无论如何,我也不能眼见着他们被活活烧死,否则……否则我也不走了。"李英虹满面抢然,长叹道:"好孩子!想不到你小小年纪竟已有如此豪气,只是……只是……"牛铁兰嘶声截口道:"只是凭我们三个人,自己也无法闯出去,哪里还有力量去救别人?"方宝儿大声道:"他们为了我们力战至今,我们为什么不能为他们牺牲,要闯出去,就大家一齐闯出去,要死,就大家一齐死在这里!"语声截钉断铁,哪里像是他这个年纪的孩子说出的话。
李英虹大笑道:"好!想我今日竞能见着有如此侠义心肠的孩子,今日你纵然也死在这里,这悲壮侠义的故事,也必将在武林中流传下去,好教天下英雄,都拿你做个榜样!"牛铁兰流泪道:"咱们都死了,这故事又有谁知道?"李英虹洪声道:"无论如何,咱们也不能让这孩子失望,来你背战常胜,我背着铁温侯……好孩子,你跟着我,咱们闯,闯到哪里是哪里。"俯身抱起了铁温侯,纵声大喝道:"闯"牛铁兰只得含泪抱起战常胜,宝儿却大笑道:"今日我才知道这生死与共四个字,竞有如此重大意义!"突听角落中一人呻吟着惨呼道:"你……你忍心抛了我老头子,被火活活烧死吗?"宝儿这才发现那"锦衣侯"周方还躺在角落里,此刻在跌跌冲冲,连滚带爬地冲了出来。
牛铁兰道:"这是个骗子,莫……"
话还未说完,宝儿却已扶起周方,道:"莫怕,我扶着你"他并未想到自已有多少力量,只想的是要相助他人。
牛铁兰更是着急,连连跺脚道:"你……你……你哪有力量去扶别人,这样岂非是送死么?"宝儿道:"不要紧!"牛铁兰还想说话,但这时船舱已将被火焰吞没,几乎再无立足之地,众人只得失跳下再说。血红的塘水,映着他们六人身影,那模样委实狼狈已极。
周方摇头叹道:"芦苇着火,连绵最少数丈,就凭你们几人,如何能冲得出去,不如还是在这里等着吧"牛铁兰大怒道:"人家救了你,你还说风凉话"哪知宝儿心念一转,竞也大声道:"不错,这位周老哥说的不错:还是在这里等着的好"牛铁兰膛目道:"你说什么?"
宝几道:"不但要在这里等着,还要将这些用铁链连起的轻舟,团团围住我们,再将这些轻舟用火点着。"牛铁兰眼睛睁得更大,道:"你……你疯了?"周方笑道:"这孩子非但末疯,头脑还比别人清楚的多。"牛铁兰怒道:"你除了骗人,还懂得什么?"
李英虹一直凝目打量着周方,此刻忽然大声道:"这位老爷子既说宝儿话不错,咱们就遵命是了。"他竞对这声名狼藉的武林骗徒如此尊敬,端的又是大出别人意料之外,牛铁兰驳不过这许多人,也只得紧紧闭起了嘴,宝儿大喝道:"唯有以火制火,才能死里逃生,快动手吧,还等什么?"这一场大火,早已将五里周围老幼男女一齐惊动,但这些久居江上的渔户,也都知道着火处乃是天风水寨所在之地,谁也不敢来多事救火,直到火势渐熄,才有人壮着胆子,而来一窥动静。
但见一片苇塘,惧已化做飞灰。
浓烟末熄,呛人欲咳,然烬犹自在烟中随风飞舞,突然间,几个人自浓烟中跟跪飞奔而出。
这几个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小,俱是满身泥垢,狼狈不堪,但别人谁也想不到这一场大火中还有人能活着自火场中出来,只将这几人当作火炼不死的妖魔一般,都不禁惊得大呼一声,四散而逃。大火后的余生者,自然正是宝儿与李英虹等六人。
牛铁兰劫后余生,惊魂未定,胸膛起伏犹自甚剧,但她也不管别的,只是眼瞧宝儿喘息着道:"也亏你想得出这法子。"宝儿笑道:"以火阻火,那一片泥泽自不至被火势波及,我等再伏身泥水中,这法子岂非简单已极。"牛铁兰长长叹息一声,苦笑道:"这法子虽简单,但在那种危急的时候,别人又怎会想得出?"李英虹一翘拇指,大声赞道:"临危不乱,随机应变,此等勇气,镇定与机智,若非绝代英才,焉能如此,唉!想我闯荡江湖数十年,但今日比起你这孩子,却当真是自傀不如。"宝儿垂首道:"多谢大叔夸奖"周方忽然截口道:"战大侠与铁大叔伤势都急需救治,你等便该立刻寻医才是,多说什么废话?"李英虹肃然道:"老爷子说的是!"当下便待放足前奔。
周方道:"且慢!铁大叔双肩惧碎,若非一身钢筋铁骨,此刻那有命在,但等你寻得良医,只怕仍是救治不及。"一面说话,一面自那箱子取出一只木瓶,接道:"我这伤药虽非极具灵效,但最少也可护任他性命,你前面寻得有清水之处,立刻将之一面外敷,一面内服。"李英虹躬身道:"多谢前辈。"语声徽顿,忽然又道:"晚辈心中还有一事不解,想要请教前辈。"周方微微一笑,道:"心照不宣,多问无益,走吧!"李英虹凝目瞧他一眼,果然不敢再问,一齐觅路奔去。
牛铁兰瞧见李英虹竟对这武林骗徒如此恭敬,又听得他两人对答之言,心下更是满心惊疑,却又不便动问。
方宝儿一双大眼睛,不停的在周方身上转来转去,越瞧越觉得这老头子委实有许多神秘古怪之处。
河湾间叉路纵横,几人转了几个圈子,突见一条大汉叉手立在前面,东张西望,一眼瞧见方宝儿,欢呼一声,奔了过来,正是牛铁娃,宝儿微徽皱眉道:"你在等人?"铁娃咧开大嘴,只起点头。宝儿道:"等谁?"铁娃笑道:"自然最在等大哥你呀!"宝儿道:"你在危急中便将大哥抛下了,此刻等什么?大哥若是已被火烧死了,你又当如何?"牛铁娃嘻嘻笑道:"凭大哥你那么大的本事,还会被火烧死么?所以铁娃放心的很,就先到这里来等大哥了。"若是换了别人如此说话,那必定是推托之辞,但铁娃这几句话,却当真是自心里面说出来的,半分不假。
宝儿也不禁被他说得展颜笑了,方才心中若有不满之意,此刻也早已无影无踪,摇头笑道:"你倒真不会着急……"牛铁兰忍不住问道:"二哥呢?"
铁娃眨了眨眼睛,笑道:"在陪你嫂子。"
牛铁兰变色道;"二……二嫂也来了?"
铁娃道:"不是二嫂,是大嫂。"牛铁兰目定口呆,楞在那里,铁娃大笑道:"傻妹子,告诉你,你家牛老大也要娶媳妇了。"拉起铁兰的手,放足而奔。
但见他那艘乎底方舟,还好生生停在那里,还有一人沉睡末醒,竟是那天风帮主姜风。
在经过那般重的刺激之后,她身心实已交瘁,此刻睡得甚是香甜,漆黑的发丝,云雾般披散,长长的睫毛,覆盖着眼险,蜷曲着的身子,流露出一种自然而生气概,已随着沉睡而消失……宝儿只觉唯有此时此刻,她才回复成一个真正的女人。
牛铁兰瞧得又惊又喜,道:"你……你要娶她做媳妇?"铁娃点头直笑,道:"不错。"铁兰道:"她答应了么?"铁娃征了一怔,道:"还要她答应么,我喜欢不就成了?"铁兰苦笑道:"单只你喜欢可不成。"想了想又道:"你若要她答应,就要完全听我的话,待她醒来时切莫胡言乱语,要好生服侍着她,过一阵子,再让我给你想法子,若是心急,可就不成。"铁娃大喜道:"好,全听你的。"
这时众人都已上了船,这艘船也正如世上别的那些朴实而有用的事物一样,看来虽不起眼,用处却比好看的东西大得多,九个人在一条船上,非但丝毫不见拥挤,而且照样能够行驶。
铁娃大笑道:"那时我费了若大气力,做这条船时,本想待我有了办法,将全家一齐接来船上,哪知今日竞先派上用场。"笑声一顿,又道:"大爹和大妈身子还好么,我倒着实想念的紧。"铁兰垂首道:"我也有多时末见着他们了。"
宝儿心念一转,忍不住问道:"你怎会投天风帮门下?你那二嫂又怎会嫁给二哥的?此刻你应该说出来了吧!"铁兰想到先前自己骗他的事,脸不禁红了,头垂得更低,道:"我那二嫂听说就是那萧某人的妹子,我本也在奇怪,以她的身份,怎会嫁到我们这种平凡的穷苦人家来,后来我投入天风帮后才知道,原来我家那几间房屋,恰巧搭在长江水运枢纽之处,自我家窗户里望了出去,不但江上来往船只,以及停泊卸运之地都可尽收眼底,而且还可暗暗窥望天风帮的举动。"宝儿恍然道:"这就是了,他们若要将你家赶走,再在那里设置个隙望之处,自也未尝不可,但那样做便难免惊动别人耳目,天风帮自也定要前来骚扰,而他们如此做法,却可以令入神不知鬼不觉,只要每天令人与你那二嫂连络,便可将江上动静全都晾然,又有谁会想到一个贫穷渔户家的媳妇,竟是江上盗帮中的眼线……唉,她虽然牺牲一些,也算是值得的了。"哪知牛铁兰脸却更红了,嗫嚅了半晌,方自轻轻道:"二哥与二嫂成婚后,二哥一直是睡在地上的。"宝儿睁大了眼睛,道:"真的?"牛铁雄嘻嘻笑道:"我成亲前,娘就悄悄告诉过我,男人要在上面,女人在下面,所以洞房那天,我就要她睡在地上,我睡床上,哪知她却偏偏要睡床,要我睡地下,我又打不过她,只好听她的了。"这句话说将出来,宝儿还未觉得怎样,李英虹与周方却已忍不住破颜而笑,牛铁娃笑的声音更大。宝儿道:"你笑什么?"牛铁娃瞪着眼睛,呆了半晌,痴痴笑道:"我也不知道……"天已大亮,江上烟波浩翰,方舟行于风中,江风振衣而来,众人精神,都不禁为之一振。
宝几想到那一场杀伐恶斗,当真有如做了阵噩梦一般,再想到已落入魔掌中的小公主,又不觉为之潸然泪下。
世事竟是这般凑巧,他遇着牛铁兰时,又怎会想到这偶然的相遇,竟会引出了这样多事故,不但自己几番濒临生死边缘,也使许多人的命运为之改变……思前想后,宝儿小小的心田里,不觉更是充满了悲痛。
只听周方喃喃道:"萧某人还未死,江行只怕还是四险,此刻若有人在前面拦劫,咱们可是死定了。"宝儿栗然付道:"可不是么?"他忽然发觉,这武林骗徒说的话,听来虽不入耳,但每句话其中都大有深意,每到生死存亡关键之际,他便会说出一句话来,有如暮鼓晨钟,发人深省——在那水塘中若不是这骗徒-句话提醒,他们势必将亡命冒火冲出,那只怕真没有一个人能冲得出来的、但见李英虹沉吟中晌,突然拔出了牛铁雄背插的一柄钢刀,走到船头,盘膝坐下,撕下刀柄红绸,擦拭着刀身,直将一柄长刀擦得精光雪亮,在日光之下,更是耀眼生花,令人见之胆寒、江上大大小小船只,瞧见这耀眼刀光,船头铁汉,果然都远远绕开,也不知其中有无萧配秋之手下。
但一路毕竟无事,直走了约摸一个时辰,江面渐窄,李英虹回首道:"他两人伤势极需医治,不知可否先设法靠岸?"中铁兰目光一转,道:"前面便有个渡头。"她果然不愧江上儿女,一句话功夫,便已将船头打偏。
宝几见她双手虽不停的操作,眉字间却是忧郁重重,心念一转,便已知道她正在为她双亲安危担心。
只因萧配秋此番落得如此狼狈,确有一中是坏在铁娃、铁雄兄弟手上,脱困之后,自然难免迁怒到他的爹娘。
一念至此,宝儿也不觉多了份心事,深知就凭他们这几个人之力,委实无法将萧配秋击退,何况李英虹又必须走了。
唯有铁娃、铁雄兄弟两人,都是了无心事,两人同心协力,将方舟驶近岸边,铁娃口中还大声笑道:"这渡头恰好离我们家不远,我也正好该去瞧瞧大爹大妈了。嗨!二混子,卖点劲呀,快回去瞧瞧,你老婆不知逃了没有?"周方喃喃道:"他老婆不会逃的,你们的劲可也别卖光了,还是留着点气力的好,要卖劲的事还在后面哩!"牛铁兰、方宝儿情不自禁,抬头瞧了他一眼,两人都知道,这老人竟又瞧出了那未来的灾祸,正在暗中点醒他们。
忽然间,一艘江船,顺流而下,朝这方舟笔直撞了过来,虽在白昼之中,这艘船上竟满燃灯火,只见船面之上,一无人踪,庞大的船身,来势却有如被鬼魅所推,急如离弦之矢,方舟纵然坚实,在这一撞之下,以必定难免片片粉碎,众人齐地大慷失色,铁雄、铁娃兄弟,又叫叉骂,抢了只长篙,冲上船头,船头的李英虹,却突然纵身而起,掠上了那艘"鬼船",挥刀斩断了帆索、巨帆"蓬"的落下,船身一偏,愉洽自方舟之旁擦过,浪花飞溅而起,有如山崩般往方舟压了下来,中铁兰也跟着跃了过去,猛然一扳船舵,船身半倾,划了个斜弧,"轰"地一声,冲上了浅滩。
这其间当真是千钩一发,危险之状,笔墨难描。
方舟之上,人人惧是满身水湿,姜风也醒了过来,大呼着冲出,宝儿惊魂初定,反而连声安慰于她,但闻那边"鬼船"上的李英虹与牛铁兰,竞突然齐地谅呼一声,铁兰嘶声呼道:"快过来,瞧瞧这是汁么?"铁娃用力将方舟荡了过去,众人相继跃上"鬼船"。目光动处,人人都不禁骏的呆了。
只见船舱之中,零乱地倒卧着二十余具尸身,有的扑倒桌上,有的一半身子伏在窗外……
显然,这些人惧是在郝然之中被袭,非但无还手招架之力,竞连夺路逃生,都来不及了!
众人惧都是瞧得本然果在当地,唯有姜风,瞥了这许多尸身一眼,竟突然冲了过去,扳起一具尸身。
宝几骇然道:"你要做什么?"
一句话说出,姜风竟已敞声大笑起来,嘶声笑道:"原来是你!"笑声凄惨,有若猿啼。
众人又惊又骇,凝目望去,这才发现这尸身赫然竟是萧配秋,僵冷可怖的面容上,犹残存着一份临死前的惊骇恐惧。
牛铁兰也不知是惊是喜,颤声道:"是……是谁下的手?"李英虹一言不发,走了过去,长刀一展,挑开了萧配秋的衣襟,只见他胸膛之上,赫然印着只褐色掌印。
再瞧别的尸身,亦是绝无血迹伤痕,显见这些人俱是被人以掌力所震,立时毙命,这掌力之强毒狠辣,又是何等惊人?
众人面面相觑,良久良久,才有人喘出一口气来,牛铁兰道:"这……这莫非是本郎君与土龙子?"周方道:"除了他两人还有谁?"李英虹沉声道:"五行魔宫中人,含眺必报,不死不休,这萧配秋一把火将士龙子与木郎君也烧在其中,自然难逃一死,瞧这情况,萧配秋想必也知危机,是以便想连夜逃走,哪知……唉,还是被追着了!"众人虽都庆幸萧配秋之死,但方轻那般惨烈的杀伐之后,又见着如许性命丧生,心也不觉为之惨然。
突听牛铁雄大喝一声,冲进内舱,转眼之间,又冲了出来,瞧着众人痴痴笑道:"我老婆不在这船上。"周方微微笑道:"似萧配秋这样的人物,若是急着逃命时,还会瞥别人么?自然连妹子也要抛下了。"牛铁雄欢呼一声,跃起三尺,牛铁兰目中泪珠盈然,喃喃道:"这下我们总算能安心回家了。"宝儿也不觉瞧得热泪盈眶,满心替他兄妹三人欢喜。
李英虹终于寻了辆大车,急着将铁温侯与战常胜送去就医,姜风满面泪痕,跪倒相送,江风强劲,欧起她满头青丝,英雄事业,惧已随风而逝,众人想到这一日间之变化,也不禁为之稀嘘泪下。
寒风振衣,李英虹轻抚着宝儿肩头,戚然良久,还是宝儿忍不住问道:"李大叔来自中原,可知道我爷爷清平剑客的消息?"李英虹面色微变,竟是避而不答,只是沉声道:"英雄事业,多属孤身闯出,你前途不可限量,需得好自为之。"宝儿眨了眨眼睛,垂泪无语,他年纪虽然幼小,却已学会特许多事藏在心底,免得惹自己伤心,惹别人烦恼。
李英虹目光转处,突又附在宝儿耳畔,轻轻道:"那位周老爷子必非常人,你千万莫以等闲视之。"宝儿额首应了,李英虹一跃上车,抱拳掺笑道:"青山不改,后会有期!"扬鞭打马,绝尘而去。
姜风忍不住痛哭失声,牛铁兰悄然走过去,握起她手腕,姜风却突然拭于泪痕,强笑道:"各位,我也要走了。"牛铁关道:"帮主要去哪里?"姜风大笑道:"哪里?……四海为家,哪里不可安身?"她虽想勉强作出昔日的英雄气概,却也掩不住语声中凄凉寂寞之意。
牛铁兰缓缓道:"凶险的江湖,帮主你孤身一人,如何闯得,帮主你……你奋斗多年,难道还不想歇歇么?"姜风望着浩荡江水,泪珠在眼眶中的溜直转,嘶哑着声音道:"闯不得……唉,也是要闯的1"铁娃像是想说什么,却被铁兰瞪眼骇了回去。
只见铁兰轻理着姜风发丝,轻语道:"但帮主你……"姜风突然顿一顿足,厉声道:"你还说什么?你难道不知我已无处可会了么?"抛开铁兰手掌,放足前奔。
但铁兰却又及时拉住了她,颤声呼道:"帮主……"一个跟跪,跌在地上,姜风往前走了一步,突然回首,紧紧抱住了铁兰的身子,两人竞抱头痛哭起来,铁兰流泪道:"我家还可安身,帮主若不嫌弃,何妨在我家歇段时期……
姜风流泪道:"我这无家可归的人,你肯收容我?"牛铁兰又惊又喜,道:"帮主,你!答应了?"姜风凄然道:"你当我还想闯荡江湖么,对江湖我……我实已怕了,我实在连一步都不敢再闯。"这满身傲骨的江湖儿女,如今竞也忍不住流露了真情,铁兰听她竟说出这样的话来,却不觉为之心碎,流?目道:"帮主,你……"姜风突然站起,拭干了泪痕,凄然笑道:"帮主?我还是什么帮主?你再唤这两个字,我就真的要走了。"铁兰破涕一笑,道:"好,姐姐,妹子什么都听你的。"宝儿在一旁,又不觉瞧得热泪盈眶,满心感动,喃喃道:"在患难中现出的真情,为何总是教人瞧了要忍不住流泪?"牛铁娃倒开嘴笑嘻嘻走过来,又想说什么,但铁兰又瞪眼拦住了他,轻叱道:"还不带路回家?"铁娃嘻嘻笑道:"好,大妹子,哥哥什么都听你的。"伸手拉着宝儿,道:"大哥你可也得跟我大爹大妈磕个头才成。"两人当先而行,铁兰扶着姜风在后相随。周方却一把拉着铁雄道:"你媳妇一听她哥哥死了,必定再也不会留在这里,那时你想再娶个媳妇,可就难了。"牛铁雄大惊道:"这……这怎么办呢?"
周方笑道:"你可愿我老人家教你个法子?"
牛铁雄道:"老爷子你……你快救救命吧!"
周方道:"她若要走,你就这么出手一抓……"双手齐出,比了个招式,接口笑道:"保险就可将她抓住。"牛铁雄学了几遍,讷讷道:"这么容易就可抓住?"周方笑道:"就是这么容易,你抓住她后,不妨再放开她一次,再使出这一手,还是一样可以将她抓住。"牛铁雄瞪大了眼睛,道:"真的?"
周方捋须笑道:"自是真的,但第二次抓住她,可再也别放开了……"这时众人已走上一道山坡。
突见一条人影,自坡上如飞奔下山来,却是个瓜子脸,大眼睛,美秀中又带着三分英气的青衣少女。牛铁雄抢步赶过去,咧嘴笑道:"好媳妇,你来接老公了么?"那青衣少女瞧见这么多人,神色徽微一变,后退了三步,瞪眼道:"你怎地一个人回来了?你们人呢?"牛铁雄笑道:"他们人都跑了,不要你了。"
青衣女怒道:"放屁,我去瞧瞧。"转身就要离去。
牛铁雄突然大喝道:"站住!"
青衣女厉声道:"我要走就走,谁管得着?"
牛铁雄道:"我是你老公,我不管你淮管你。"铁娃拍手笑道:"好,不想二弟也有些男子气概。"青衣女冷笑道:"你来管管看,小心吃耳光……"话犹未了,不知怎地,双手已被牛铁雄。把抓住。
牛铁雄太笑道:"你见过这一手么?……大哥,这就是我老婆萧素秋,从前我怕她,如今她可要怕我了。"萧素秋挣也挣不脱,红着脸道:"出人不意,算什么男子汉?"牛铁雄:"好,你若不服,我就再让你试试……"方自放开手,萧素秋便-掌拍了过来,哪知牛铁雄手一动,便又将她手也抓住,萧素秋明知他-招是自那里来的,却偏偏闪避不开,这一来不但萧索秋目蹬口呆,面红耳赤,姜风与铁兰亦是满心惊异,只觉牛铁雄这一着出手之巧妙,部位之奇诡,便是换了自己,也是一样无法招架,牛铁雄大笑道:"好媳妇,这下你可服了么?乖乖的跟着你老公来吧!"拉着她放足上山奔去。
宝儿与铁兰,铁娃惧都瞧得又惊又喜,情不自禁,转首去瞧周方,周方却恍如不觉,只是捻须微笑。
众人到了山上小屋中,见着铁家两老,自然又有一番悲喜,哭哭笑笑,吵吵闹阔,吃吃喝喝……
这些人间的悲喜剧,也难以一一指叙,到了晚间,宝儿悄然踱入屋后小林,树梢头月明星繁,山坡下江流如带。
宝儿俯首望去,十里江流,果然俱都可收眼底,不禁暗叹忖道:"此地形势果然险要,难怪那萧配秋要……"一念尚未转过,突见两艘无篷大木船,溯江而上,船上数十人一齐操纵,船行之急,急如奔马。
屋月与水光相映,将船上人照得清清楚楚,这两艘船上百余条汉子,竟然全都是蓬头鹊衣的乞弓。
宝几昔日在那山谷中瞧见三个乞丐贪得非份之财,又被木郎君骇得狼狈而逃,本觉出丐帮中全是贪财怕死之徒!但后来见着那见义勇为之五车夫,才知道无论任何一帮之中,惧都难免良萎不齐,此刻见到这百余乞丐去得如此匆忙,不禁喃喃自语道:它定非丐帮中也出了什么变故?"只听身后一人接口道:"不错,丐帮中必有变故发生,你可是想去瞧瞧么?"口音苍老,正是周方。
宝儿虽不通武功,但自幼目便极是灵敏,此刻见到周方竟能无声无息地来到他身后,心下不禁吃了一惊。
第十五章 武道法自然
但见周方仰首望天,捻须微笑道:"丐帮门徒,平日流浪四方,消息最是灵通,若有谁要寻人,去询他们再好也没有了。"他这番话像是自言自语,但每个字都说入宝儿心里,宝儿暗中又不觉吃了一惊,强笑道:"老爷子你可也想去瞧瞧么?"周方笑道:"我老人家浪迹天涯,什么热闹,都要瞧的。"宝儿心念一动,突然福至心灵,道:"我跟着你老人家走。"周方微微笑道:"你受得了流浪之苦?"突听一个声音叹着气道:"受不了……受不了……"牛铁娃愁眉苦脸,长吁短叹,自林外缓缓走了进来。周方笑道:"什么事受不了?"铁娃苦着脸道:"我眼睛没有一时一刻离开过那姓姜的小姑娘,但……但她却从来也没有瞧过我一眼。"周方大笑道:"她赤身露体,被你抱在怀里,自然对你害躁。她越是不理你,才表示她委实对你有意,她若毫不在意,照样与你言笑,那你才真要受不了啦!"铁娃瞪大了眼睛,道:女人的心思真是这样奇怪的么?"周方道:"天下最奇怪的东西,便是女人的心了。"铁娃呆了半晌,又自叹道:"但我方才瞅着无人,曾悄悄扯了扯她袖子,她却还是不看我一眼,只是仰天自言自语,说什么:"来日流水长,男儿当自强,若非英雄汉,休想配红妆。这几句话我虽记着,但意思可半点也不懂。"宝儿暗笑道:"姜风看来虽是个巾幅英雄,但究竟还是有些忸忸涅涅的女儿态,明明一句话不肯说出,却偏偏要吟诗作句,只恨铁娃这样的莽汉,却又偏偏半点也不懂这些才子佳人之事,竞将这诗句对人说了出来。"只听周方笑道:"好极好极,看来这女子一颗劳心,竟真的被你打动了,她念的这四句,正是告诉你,来日方长,要你莫要着急,只要你能做出一番英雄事业,她终究是你的,但你若不是英雄,却是配不上她的。"铁娃欢呼一声,雀跃三尺,但瞬又愁眉苦脸,道:"英雄要如何做法,老爷子,你肯教教我么?"周方微笑道:"你若要做英雄,暂时就跟着我与你大哥走吧!"忽然又听得一个声音长叹着道:"走吧!走吧!还是走了的好。"牛铁雄也自愁眉苦脸,走了进来。周方笑道:"你又是为了什么,如此苦恼?"牛铁雄叹道:"我那老婆还是要我睡在地下,我一上床,便被她一脚踢下,老爷子你教我的那一手,也不管用了。"周方大笑道:"好,我再教你两手有用的。"拉着牛铁雄走到一旁,指手划脚,又比了几个招式。
牛铁娃学招居然不慢,周方笑道:"好,好,我老人家还得教你个法子,好让你老婆永远服服帖帖的跟着你。"铁雄大喜道:"真有这种法子?老爷子你快说吧!"周方道:"法不传六耳,你且附耳过来。"
牛铁雄果然附耳过去,听了半晌,一张脸突然红了,吃吃笑道:"这……这不嫌有些害臊么?"周方道:"你两人本是夫妻,有什么好害躁的,快!快!去依计行事。"牛铁雄欢呼-声,飞也似的跑了。
宝儿与铁娃你望着我,我望着你,谁也不知周方说的是何妙计。
第二日清晨,宝儿与铁娃俱都在暗中留意着那中二嫂的动作,只见她端茶煮水,突然已服服帖帖的做起牛家的媳妇来了,只是垂眉敛目,似是满面娇羞,行止之间,也似有些慵娇无力。
再看牛铁雄,却是挺胸凸腹,洋洋得意,还不时摸着下巴,痴痴的笑,铁娃忍不住悄悄问他:
"周老爷予教你的是什么法子?"哪知牛铁雄却拼命摇头道:"这法子我万万不能告诉你。"大笑一声,远远跑了开去。
周方、宝儿与铁娃向众人告辞时,自又有一番挽留、叮咛、眼泪……离别的情致,古往今来,从未有什么不同。
但他三人终于上船而去,乘的仍是铁娃那艘"方舟"。
方舟离岸,岸上人影渐渐模糊,铁娃突然痴痴笑了起来,宝儿道:"别人满怀离情别绪,你笑什么?"铁娃痴笑道:"她终于瞧了我一眼……等我上船后偷偷瞧了我一眼,虽然只是一眼,但已比什么话都好得多。"他话虽说的粗陋,但语中包涵的,都是人间至真至灵之情意,宝儿芜尔道:"此等深情,不想你竞也能领会。"周方突然道:"你俩人必须记着,这一路之上,你两人必须多用眼,少用嘴,手脚更不可随意动了。"宝儿笑道:"我等又非瞎子,不睡觉时,眼睛自是用得最多的。"周方道;"同样是用眼睛去瞧,但瞧的方法却大有不同,若是视而不见,与瞎子也无什么两样。"语声微顿,又道:"流水你可瞧见过么?"
宝儿失笑道:"自然瞧见过的。"
周方缓缓道:"不错,流水你瞧过不上千百次了,但我都要问你,流水间有何哲理?有何妙趣?你可回答得出?"宝儿怔了一怔,道:"这……"周方笑道:"这就是了,世上有许多事正与流水一样,你虽瞧过,却是视而不见,自然瞧不出其中之妙。"宝儿愧然道:"老爷子说的是"周方道:"此刻我便要你对流水静静瞧上三个时辰,你能瞧出些什么?三个时辰后我再问你。"宝儿道:"是。"俯首望去,但见滚滚江流,奔腾不思,自船舷两侧流过,激起一连串浮白色的泡沫。三个时辰过后,方舟已溯江而上升数里。
周方道:"我再问你流水间有何奥妙,你可回答出么?"宝儿长长叹了口气,缓缓道:"我从前只当流水便是海水,还有什么别的,但如今才知道,这一江流水,在骚人眼中,便是一篇绝妙诗词文章,在雅士眼中,便是一阔绝妙音乐歌曲。"周方冷冷道:"若在武学大宗师眼里,使成了一套连编不绝,无懈可击的武功,此点你莫非未曾想到?"宝儿恍然大喜道:"不错,这流水中正是包涵着无上武学至理,你且看江流水中的波浪,骤眼看去,俱都相同,但仔细一瞧,便可发觉波浪与波浪间,其实大不相同,其中变化之微妙复杂,当真是奥妙无穷,这……这正与那白衣人的剑法有些相似,他每剑刺出,都似一样,但却又绝不相同……"他越说越是兴奋,一双大眼睛里,顿时充满了智慧的光芒,光芒闪闪,令人不可逼视。
周方面上,也微微露出一丝欣慰之笑,捻须道:"不错,我再问你,你一刀可能将流水斩断?"宝儿道:"抽刀断水水更流,斩不断的。"
周方笑道:"莫说一刀斩不断,便是千万刀也无法斩断的,这其中的道理,你可知道是什么?"宝儿-怔,道:"这……这……"目光一阵闪亮,突然大喜呼道:"我知道了,这只因流水之间,实含蕴着一种生生不息之机,绝非任何力量所能断绝,若有人武功能如流水一般,必当无敌于天下。"周方神色更是欣慰,但口中却肃然道:"对了,这生生不息四字,正是上天赋与人间之最大恩惠,你固然可自星辰之变化升沉,草木之盛荣枯苍,流水之连绵,日月之运行,这些事里瞧出这生生不息的至理,但武道中最最深奥之精华中,也断然必有生生不息之玄机存在,两下相较,互为因果,你更也该由此知道,这自然之现象,实是天地间最最搏大精深之武学大宗师。"此等至深至奥之哲理,铁娃自然不懂,只是蹬大眼睛呆望,但见宝儿默坐船头,面含微笑,似已颇有会心。
突听一阵"挣琼"琴音,自江上传来,清妙明悦,不可方物。周方道:"将船悄悄向乐声传来处荡过去。"铁娃应命做了,船行之间,琴音越来越是清越,与江上清风相和,更是流韵生动,空灵有致。
宝儿不知不觉间已听得痴了,突听周方道:"这琴音你已听了许久,可自其中听出了什么?"语声顿处,但见宝儿茫然摇头,便又接道:"这琴韵之间,隐隐有杀伐之声,似是操琴之人,即将有一场恶斗,是以便借着操琴之举,来平定剧斗前心头之激动,正是:其声挣挣也,志在白刃间。"宝儿听得心醉神驰,长长叹息道:"老爷子若非妙解音律,又怎能做这操琴人之知音?"周方双眉突皱。沉声道:"琴音中杀伐之声,越来超重,显见操琴人心绪非但不能平静,反而更是激动,再弹下去,便当琴崩弦断!那时他心神也必将崩溃,与人交手,使必定是有败无胜的了!"宝儿道:"既是如此,他为何还不住手?"
周方叹道:"此刻他心驰如奔马,已不能自制。"宝儿道:"这……这又当如何是好?"
周方沉吟道:"此人倒是个雅士,你我何不帮他一臂之力,将他琴声击断。"拿了根本棍交给宝儿,又道:"你以此木棍,用力击那帆桅,若能将他琴音扰乱,他便可乘此住手不弹了。"宝儿道:"是。"当下以棍击桅,劈拍有声,但他声音打得虽大,非但无法将琴音扰乱,但在不知不觉间与琴音配合起来。
周方徽微皱眉,沉声道:"你如此打法,只有加速他弦断琴崩之势,岂是相助于他,反倒是害了他了。"宝儿住手长叹道:"我只觉得这琴声亦如流水一般,不可断绝,委实万万无法将之扰乱。"周方道:"琴音之韵律,虽也绵长流动,但其中必有空虚破绽,你只是找不着这玄妙之关键,是以击它不断。"这时方舟已缀缨靠岸,遥遥望去,只见一个黄衫人,散发披肩,赤着双足,箕踞在临江一方巨石上,抚弦操琴。
周方目光淡淡一扫,自管接着道:"非但琴韵如此,其他任何人为之事也是一样,万万不能与自然之生机相比,倒如花道、棋道、剑道……这些事到了登堂入室时,看来便似无隙可破,其实,其中仍是有破绽可寻,你只要能从自然之玄机中,悟出万物变化之理,使也不难窥破其变化中之破绽关键!"周方接着又道:"不错,自然之动静,万物之变化中,便包涵着剑道一理,你若能由此特别人剑术中之破绽窥出,一击便可将对方剑路击断,那时便可无坚不摧,无物不克……正如我此刻一击便可将琴韵击断一般。"接过宝儿木棍,随手一击,恰巧正是击在那琴韵节奏变化的空隙之间。
琴音遭此一击,节奏立时太乱,那黄衫人立时长啸一声,振衣而起,仰望苍天,竞呆呆地出神来。
宝儿全已被周方所叙之武道之理所醉,只觉这道理虽然俱是自己闻所末闻之理,但却无一不是说人自己心底,正如积年之痒,突然被人搔着,那心中之滋昧,端的难以形容,也末去瞧这黄衫人是谁。
周方道:"棍击声粗陋,琴韵声清悦,棍击声只有一响,琴韵声却绵若多端,以一响粗陋之声,却能将绵若清悦之音击断,这便是因为我窥出琴韵中之破绽,以此类推,你便知道……"宝儿突然一跃而起,满面惧是狂喜之色,截口道:"以此类推,我武功虽不如人,但只要窥出别人剑法中之空虚破绽,窥出他变化中之节奏关键,便不难以弱股强,将他剑路一击而断!"周方面现微笑,道:"不错!"宝儿满面光彩焕发,道:"这道理如此精妙,又如此简单,为何天下武学之土,竟薄此不为?"周方笑道:"这便是武功综武道分别之所在,武功以力取,武道以意会,力拙而意巧,力易而意难,是以天下通达武功之人虽多参武道之士,却如风毛麟角,简而言之,要练一套武功,是何等容易,纵是十分年轻之人,若是以勤补拙,也可练成,但若要由自然动静中悟出万物变化之理,自万物变化之理中悟出别人剑路之破绽,这却是何等困难之事,若非具有绝大智慧之人,纵然勤练百年,也不可成,是以千百中来,能以意悟剑,上通武道之人,实是绝无仅有。"宝儿长长叹了口气,道:"古人云:‘与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今日我听宁老爷予你这一席话,却胜过读百年书了。"牛铁娃笑道:"但大哥你只顾得听人说话,却不知已错过多少热闹了,还是先瞧瞧再听吧!"原来方才岸上那黄衫人,长啸而起,呆呆地出了一会儿神,突然俯下身子,捧起弦琴,重重往岸边岩石上摔了下去。
"澎"地一声,弦琴粉碎,黄衫人身后三面岩石,树木丛里突然闪出百十个蓬头赤足的乞丐来,这些人显见早已躲在后面,说他们本是在偷听琴韵,倒不如说他们本就是在窥望着黄衫人的动静。
此刻他们见到黄衫人掷手碎琴,俱是大惊失色。
三个白发乞丐,躬身走了过来,在黄衫人面前说了几句话,黄衫人却似不愿再听,挥一挥手,将他们叱退了。
其余的乞丐面上,更是愁眉苦脸,大家交头接耳,窃窃私议,虽不知说的是什么,但显见要想出些法子来令那黄衫人快活。
突然间,两个白发乞丐,自树后捧了一大坛酒出来,送到那黄衫人面前,却另有几个童子乞丐,跳跃而出,围着黄衫人四面,嘻嘻哈哈,拍手而舞,不时还有人去拉拉黄衫人衣袖,扯扯他衫角,神情间极不恭敬,却又不似要令那黄衫人快活,反而有些似在故意激怒于他。
但黄衫人木立当地,非但动也不动,简直连瞧也不瞧上一眼,只是不时捧起酒坛,痛饮一口美酒这时宝儿与周方转首而望,于是瞧见了这光景。
宝儿瞪大了眼睛,诧声道:"这些人干什么,发疯了么,黄衫人怎地不动手将他们赶走?"周方道:"这些人只怕都是这黄衣人的弟子门下"宝儿更是吃惊,怒道:"这些顽童若真的都是黄衣人的弟子门下,为何竟对他如此无札?这岂非目无尊长,该各打三百记屁股才是。"周方亦自皱眉道:"这黄衫人神智方得镇定,此刻这样下去,只怕又要被别人激动了,稍等与人动手,必然大为不舔……"但等了半晌,黄衫人仍是十分冷静。
那三个白发乞丐又愁眉苦脸地走了出来,其中身材最是瘦小的一人,突然大声道:"此番帮主遇难后,若非王老尊人及时赶回,我丐帮实是不堪设想,咱们这些人,可永远不能忘了王老尊人的恩惠。"乞丐们一齐哄然称是,热烈之状,笔墨难描,但那黄衫人神情却仍是冰冰冷冷,丝毫无动于中。
那白发瘦丐大声接道:"但王老尊人今日与那女魔头之一战,实是我帮生死存亡之关键,王老尊人若是失败了……唉!那结果如何,老朽真是想也不敢想,是以老朽斗胆进宫,大战在即,王老尊人你……你切切不可再如此下去了,否则……唉!"叹息一声,惨然垂下头去。
周方捻须沉吟道:"这黄衫人此刻心神如此镇定,正是交手前最佳之状况,这老头子为何却偏偏要说他不能这样下去?难道还要他在激怒时与人动手么真连我老人家都想不透。"说话之间,只见那黄衫人竞也叹道:"我也知如此下去,必然落败,但一时之间,我实在无法可想。"那白发瘦丐突然跪下,向黄衫人恭恭敬敬叩了个头,然后一跃而起,道:"老朽只得如此了,王老尊人想必不致怪罪吧"反手一掌,着着实实,清清脆脆,捆在那黄衫人脸上。
这一着更是大出宝儿等人意料之外,他们眼见这乞丐有求于黄衫人,又对他如此恭敬,真是连做梦也想不到这白发乞丐竟敢突然向他出手,而别的乞丐们也视为理所当然,丝毫没有吃惊之色。
更令人奇怪的是,那黄衫人吃了这一掌,反而大笑起来,笑声中充满欢悦之情,显非装作而出。
只见他捧起洒坛,放声高歌,童于乞巧们也在一旁拍掌相和,于是大家惧都喜笑颜开,欢欢喜喜。
但此等情况,却是武林高手与人交战前最最犯忌之事,只因欢乐之时,最易心浮意软,等到遇敌之时,哪里还能施得出煞手?
宝儿虽不甚明了这其中之奥妙,但见了这一群乞丐如此大吵大闹,也不禁皱眉叹道:"疯子疯子——一群疯子!"突见那黄衫人回过头,宝儿这才瞧了个清楚,这黄衫人原来正是那亦狂亦侠的江湖奇人王半侠。
周方瞧见他面上神情变化,沉声道:"你莫非认得他?"宝儿笑道:"不错,这就是王半侠王大叔……"似待脱口呼唤,却被周方拦住,沉声道:"多用眼,少用嘴,你莫非忘记了么,咱们无论瞧着什么,都只能偷偷瞧着,不能多事多口。"宝儿,笑道:"老爷子说什么,宝儿听什么。"周方捻须笑道:"这才是乖孩子。"过了半晌,又自笑道:"此人若是王半侠,什么古怪的事,弥都可明白了。"宝儿道,"为什么?"周方道:"王中侠亦狂亦侠,但半侠武功,不如半狂,是这些人为了要求战胜,便想出各种法子来激发王半侠深藏于心的那一股狂气,他与人动手时,武功才能发挥到极致……哈哈,王半侠委实是当世之奇人,是以才会有今日此等怪事,常人也自然是无法想象得出了。"宝儿眨了眨眼睛,笑道:"如此说来,他方才临江操琴,只怕也正是要借琴音中的杀伐之声,来激发心底之狂气,等到弦断琴崩,便是他大功告成时,是以我等方才有心助他,却变成害他了。"周方领首笑道:"举一反三,果然不错。"说话之闯,江水上游已有一艘"怪船"放樟而来,说它是"怪船",只因这艘船委实奇怪已极。
只见这怪船的船身,乃是行走江面上的头号宫船所有,船头方正雄伟,油漆虽已剥落,看来气派仍是不小、但在这宽广平整的官船甲扳上,却无官舱,只是乱七八槽地搭着些舱篷,有的是似乎乌篷运米船上拆下来的,有的又似自秦淮河畔的乐户船上拆下,有的竞似塞外"蒙古包"的模样,更有的干脆只是用几张芦席,几片破板搭成,看来有如火后灾民集聚的贫民窟一殿。
这些舱篷果然已是零乱已极,更妙的是,在这些舱篷之间,又乱七八槽地竖着-卜来根大大小小,长短不齐的船桅,桅上的船帆,也是备式各样不同,有的是一张破帆,有的是数十件衣服补缀而成,有的索性只接着一条床单。最妙的是:船桅之间,都连着绳索,绳索上挂满了:破锅子、破铲子、几条咸鱼、几块腊肉、三颗大白菜、五只风鸡、几十条箩卜干、一件破旧的猩红大鳖、十几件破褂子、十几条东补西缀的百摺湘裙、数十双大小不同、破破烂烂的绣鞋、几串铜钱、几面破镜子、百十只破荷包、十几面破被面、几顶破帽子、无数件破中衣、烂袜子……
还有些说也说不出,想也想不到,零零碎碎,奇奇怪怪,让你见了哭也哭不得,笑也笑不出的东西、一眼望去,这船上当真是五颜六色,光怪陆离,有风吹过,那些破锅子、破铲子、破铜钱、破镜子……等等,随风相击,发出一些唏哩哗啦,叮叮当当的声音,又教你听了保险头晕脑涨。
铁娃简直瞧呆了,瞪大了眼,转也不会转,张大了嘴,合也合不拢,目光中是羡慕之色,似是恨不得自己也能上去玩玩才对心思。
宝儿也不禁瞧得又惊又笑,摇头道:"我只当铁娃这船已是天下最怪的了,哪知道有比他怪上千百倍的。"铁娃痴痴道:"假如咱们也有这么条船,那有多好。"忽然,怪船上,船篷里,响起一连串霹啪之声,有如爆竹连响,接着,一大片五额六色的浓烟,自篷中漫涌而出,将整条船全部笼罩着,怪船在这彩烟笼罩之下,与日光、江水相映,更显得奇丽万端,不可方物,岸上丐帮弟子,瞧见此船来了,神情惧已太变,三个白发老丐,抢步而出,并肩立在岸边。
那身形最是描瘦之人沉声道:"叶冷陪同本帮主王老尊人,率领穷家帮人堂弟子,在此恭候大驾,但请王大娘出来相见,"语声虽低沉,但中气充沛,一个字一个字传送出去,如雷如鼓,震人心魄,只听彩烟中传出一个软绵绵,甜腻腻的语声,娇笑道:叶老头你着急什么,咱们衣服还没穿好,你便要咱们出来相见么?"一口清脆的京片子中,又带着些吴侬软语的韵昧,正是:吴人京语美如莺,令人闻之,其意也消。
叶冷面上徽现怒容,但隐忍末发,住口不语,但闻形烟中传出一声银铃般的娇笑,娇笑中夹杂轻语,道:"秀秀,你怎么把我的裙子穿去了,还我。""哎唷,你踩了我的脚。"
"这是我的衣裳,你……你瞧,被你抢被了。""救命呀,大娘,你瞧清楚这小鬼不让我穿衣服。"彩烟虽浓,但依稀仍可瞧见有许多条白生生的身子在烟中奔跑跳跃,再加上这动人的娇笑,这动人的言语……
岸上丐帮弟子,十人中倒有九人的脸红了,那边牛铁娃却瞪大了眼睛,哈哈笑道:乖乖,原来这些人姑娘在船上都不穿衣服的。"宝儿道:"如此胡闹,真该打屁股。"铁娃立刻站起身子,道:"大哥有令,铁娃去打好么?"周方眼睛一瞪,轻叱道:"你两人莫胡闹,此事看来虽然荒唐可笑,但其中必定包藏着极大的危机,咱们只能躲夜这里偷偷的瞧,若是胡乱多口多事,只怕又要像上次那样,连小命部难保了。"铁娃一伸舌头,再也不敢说话,只见船己靠岸,突然两条人影自彩烟中一跃而出,两人惧是穿得被破烂烂,蓬头垢面,一副要饭的横样。
宝儿听那娇笑语声,只当船上的必定全都是绝色美女,此刻骤眼望去,不觉吃了一慷、但仔细望去,才知自己猜的还是不错,这两人虽然莲头垢面,但明眸皓齿,巧笑嫣然,泥污出掩不住她们天生美艳。
尤其右面一人,上身穿着件破烂的对襟锦衫,下身穿着双褪色的缀珠绣鞋,中间却露出双欺霜赛雪,修长有致的玉腿,教人瞧上一眼,心就忍不住要跳上半天,再也不敢去瞧第二眼了——却又忍不住不去瞧她。
左面一人,锦衣湘裙,穿得倒是整整齐齐,只是下面却打着双赤足,此刻眼波一转,居然也抱拳作礼,大声道:"伍清清、陆秀秀,奉王帮主之命,前来令此地本帮弟子,跪倒迎接帮主大驾。"丐帮弟子立时勃然作色,左面一个白发老丐怒道:"王大娘凭什么要咱们跪倒来接她,我姓石的第一个不……"伍清清道:"石凉,你莫忘了王大娘已是咱们的帮主,你如此说话,不怕她老人家割了你的舌头么?"石凉怒道:"王大娘是你的帮主,可不是我的帮主……"陆秀秀娇笑道:"咱们也是乞丐,自然就是丐帮中人,虽然男女有别,但创立丐帮的褚老仙人,可没有在帮里规定不许女子加入丐帮的……"突然一拍玉腿,娇晚道:"哎哟,一个大蚊子……"蘸了点口水,涂在玉腿上,方自接道:"你们俱都熟读丐帮的帮规,总该知道我这话没错吧?"叶冷、石凉,以及另一个风猾赛,三人面面相觑,这三个久历风尘的老人,竟找不出一句话来驳倒这撤娇作态的小姑娘。要知是否许女子加入"丐帮"这问题,虽已存在多年,但江湖中身怀武功之女子乞丐,毕竟少之又少,是以丐帮中人,谁也未将这问题加以深究。
谁知如今这王大娘便利用此点空隙,训练出一批女弟子来为乞丐,要与原有之"丐帮"一争雄长、只见陆秀秀眼波横飞,娇笑着接口又道:"丐帮中既无帮规不许女弟子加入,自然就更没有什么规矩不许女子来做帮主,便该由男女双方,各派一人,来争夺这帮主之位,若是那男子的武功机智都不如女的,为了丐帮今后的发展,便该由女子来做帮主,你说这是不是天经地义的道理?"她轻抚玉腿,顿住语声,不见别人说话,便又接道:"而如今你们的男帮主无论武功机智,都斗不过咱们的王大娘,这帮主之位,自然该让给王大娘的,这道理更是再也简单明白不过。"石凉大喝一声,道:"好个伶牙倒齿的小女子,连死人都要被你说活了,但姓石的却不明你这番胡言乱语,还是手上见胜负。"陆秀秀笑道:"这若是胡言乱语,你便该找些话来驳倒我呀……哎哟,我腿上怎么越来越痒来,你的手粗,来替我抓抓腿好么?"抬起一条粉光致致的玉腿,往石凉面前送了过去。
石凉心一跳,后退三步,陆秀秀格格笑道:"连我的腿都不敢摸,还敢说要和我动手,还是乖乖的……"突然,一条人影横飞而来,哈哈道:"你的腿痒么,好好,待我老人家替你抓抓。"笑声奇异,正是王半侠。
陆秀秀这才慌了,吨道:"你……你敢?"要想缩回腿,但不知怎地,柔滑的足踝,已被人一把抓住、王半侠大笑道:"痒在哪里?"陆秀秀娇喝道:"拿开你的脏手!"纤纤十指,随声划了出去,招式之细柔,有如柳丝飘拂但出手之快,取点之准,下手之狠,却又有如十柄利剑,别人只要沽上一点,再也休想笑得出来。
但王半侠笑声更响,陆秀秀出手虽急,却也休想沾上他一片衣角,突听伍清清一声轻吨,飞起一脚,直踢王半侠腰胁之处。
这一脚来得无影无踪,竞似已得南派少林"飞虎无影腿"之精髓,而南派少林,从无女徒,也不知这些少女们是自哪里学来的。叶冷等人见这一脚来得。
哪知王半侠一只空着的手自胁下穿出,又巧妙地将她足踝一把抓住,石凉拍手大喝道:"好一招分光捉影手!"噶声方了,只听彩烟中一人轻轻叹道:"也末见如何高明,只不过能用来欺负欺负别人小姑娘而已。"伍清清、陆秀秀,虽被人制得服服帖帖,动弹不得,但面上一副有恃无恐的模样,绝无惊惶之意,此刻听得这话声,嘴角更泛起笑容。
但见彩烟渐消,一群少女嘻嘻哈哈,蹦蹦跳跳,跃上岸边,有的赤着足,有的裸着腿,有的衣衫破烂,露出了酥胸玉肩,齐地拍手歌道:"王老头,不要脸,闻臭脚,荡秋千。"另四个少女,抬着张破旧的圆桌面,桌面上堆满着一条条,一块块,五颜六色,零零碎碎的绸缎。
碎锦堆中,却倚坐着一位浓艳绝丽,风情万千的美妇人,她眼角额边,虽已有了些被岁月刻画出的苍老痕迹,但一双明媚的眼波,却还显得那么年轻,在少女的山歌声中被抬上江岸,那绝代的风华、摄人的气质,使人浑然忘却了她行径的诡异,衣衫的褴褛--在岸上数百双丐帮弟子的眼中,这被桌碎锦上的妇人,实有如流苏帐下,八宝软娇中之艳后一般。
暗处的周方瞧见这美妇人,双眉却不自觉的微微一皱,口中喃喃道:"王大娘!哼!哼!王大娘……"山歌方了,王大娘便斜眼瞟着王半侠,摇头笑道:"武林中声名赫赫的前辈,却抓住人家小姑娘一双脚不放手,不嫌丢人么?"王半侠口中道:"果然有些丢人,不如放开她吧!"但他身上却突有另一个声音大嚷道:"不行不行,如此便宜就放过她们,我王半狂第一个不肯答应。"半侠语声道:"你又待如何?"半狂声音道:"王大娘放了咱们帮主,咱们就放这两个小丫头,公平交易,老少无欺。"王大娘格格笑道:"如此说来,你竞拿帮主的身份,来和这两个小丫头相比么?这未免也太瞧不起你们昔日的帮主了吧!"王半侠道:"你又要怎样?"王大娘眼波一转,便道:"我坐在这桌上不动,你若能在三百招内,抓住我的脚,我便放了你们那宝贝帮主。否则你便再也休提此事,乖乖的推我来当帮主,我不比那小老头子强得多么?"王半侠目光一亮,大声道:"一言既出。"王大娘笑道:"四千匹马也追不回来。"
王半侠双手一分,将伍清清、陆秀秀脱手甩了出去,大声道:"请!"丐帮弟子,亦是人人振奋。
要知王半侠素以出手之准确迅速而享盛名,"分光捉影手"更是武林中最最上乘之擒拿手法,百年来练成这手法之人,虽有不少,但王半侠却允称江湖第一人,王大娘若是呆坐不动,王半侠要抓她的脚,实是易如反掌之事。
只见王大娘银铃般一阵娇笑,道:"好,你动手吧!"挥手分开了原本堆在她身上的一堆碎锦。
王半侠一掠而前,双手疾伸,似抓似探,绵绵不绝,尤其掌势变幻无方,虚实不定,教人根本不知从何闪避。哪知他手掌方自探出,整个人却突然怔住了!
王大娘自膝以下,两条腿竟已齐膝断去!她身上根本没有脚,都教王半侠如何去抓法?
这一着委实大出王半侠意料之外;刹那之间,他再也不能动弹,只是怔征地望着那一堆碑锦发呆。
少女们一齐拍手大笑,高歌道:"王老头,好似鬼,也要吃吃咱们大娘娘的洗脚水。"丐帮弟子却无一不是颜色惨变,只因此番赌约,关系委实太大,王半被此番败了,丐帮麾下,满布江湖的成千成百条好汉,岂非要永受这来历不明,行踪诡异的女子之管辖?丐帮百年来辛苦树立之威名,岂非从此毁于一旦?
王大娘笑得行如花枝乱颤,道:"半侠老弟,这次你可上了我的当了吧,还不乖乖称我一声帮主?"王半侠还未说话,丐帮弟子却已勃然大哗。
王大娘眼波一转,盈盈笑道:"像我这样的人,来做你们的帮主,你们中该高兴才是,乱吵什么?"她笑语之声虽然轻柔,但丐帮弟子每一人都听得清清楚楚,她眼波虽只轻轻一转,但却似在丐帮弟子每一人面上都扫过一眼。
丐帮数百弟子,被她这一眼扫过,不但惧都忘了她年纪,也惧都忘了她的残废——一个残废的女子,能使人忘却她身体的缺陷,她不但要有绝美的风姿,还得有绝高的智慧、绝大的吸引之力——丐帮弟子,竞似都被她这一眼瞧得呆了,再无一人发出喧哗之声来。
王大娘眼波最后凝注在王半侠脸上,眼波更媚,笑容也更媚,耳语般轻轻道:"你呢?你也服输了么?"叶冷等三人目光情不自禁,也一齐望向王半侠,面上神情惧是凝重异常,自亦因王半侠这句回答,委实关系太大。
只听王半侠一字字缓缓道:"我服输了!"叶冷等人身子一震,再也站立不稳。
王大娘满面娇笑,道:"好!"
哪知她银铃般的笑声方自响起,王半侠腹中突然也响起一阵笑声,笑得比她更响,道:"王大娘,你也上当了。"王大娘道:"什么?"
那粗哑奇异的语声道:"这身子只有一半是王半侠的,王半侠服输了,我王半狂可还未曾服输!"王大娘面色立变,但瞬又娇笑起来。
她面上表情之变化,当真是瞬息千变,令人再也无法捉摸。
王半狂道:"在这种情况下,你居然还能笑得出来,佩服佩服。"摇摇摆摆,因着那圆桌走了两圈,突然出手如风,疾点王大娘"肩井"大穴,哪知王大娘竟然不避不闪,王半狂一着便已得手。
丐帮弟子又惊又喜,谁知那些少女们竞也是满面娇笑,无动于中,王半狂目光扫过,心中虽然大感惊异,但手掌丝毫不停,自王大娘"柞白"、"曲池"、"四白"、"太溪"等穴道一路点了下去,口中大笑道,"实施暗算,虽非光明行径,但我王半狂一向就不是正人君子,王大娘莫怪!莫怪!
几句话功夫,他出手如风,已将王大娘双肩以下,双手以上二十余处大穴一齐点往。
这边的丐帮弟子瞧了,固是人人大喜欲狂,那边的方宝儿瞧了,也是喜动颜色,拊掌道:"王大叔果然有两手。"周方却玲冷道:"只怕未必……"这两句话说完,只听王大娘口中已长长透出了口气,道:"你岛够了么?"王半狂大笑道:"找老人家还要点使你的哑穴,让你再也说不出骂人的话!"方自缩回的手掌,又闪电般点了出去,他每招每式,每一出手,看来惧都十分平凡,甚至有如怪妇、村汉骂街相打时之出手——般,平凡中还有些粗俗。
但这些招式被"练家子"瞧在眼里,便可看出其中委实奥妙无比,此刻土大娘双肩穴道点被,已是不能抵抗,但王半侠之出手,仍是谨慎小心,后着绵绵,巧帮弟子忍不住哄然喝起来来。
眼见王半狂这一招又是必定得手,哪知他手掌伸出,王大娘居然也抬起手来,拢了拢鬓发,嫣然笑道:"你还要点?"王半狂当场愕住,数百丐帮弟子再也笑不出来——千百双眼睛,每一双都瞧得清清楚楚,王大娘明明已被王半狂点了二十余处穴道,本该再也不能动弹,此番她竞能抬起手来,众人瞧在眼里,实比瞧见鬼魅还要吃惊百倍!
方宝儿也不禁张大了眼睛,悄声道:"被人点住穴道的滋昧,我也尝过,那时纵然用尽平生之力,却连小指都无法动一动,此刻这王……大娘莫非有什么魔法不成?还是王半侠大叔的点穴术不够高明?"周方道:"王半狂点穴手法,虽非超见绝俗之独门工夫,但已和江湖中普通一般手法有些不同,此等手法灵便诡妙,出手迅速,最宜以弱胜强,以寡敌众,但却有个最大的缺点。"宝儿双目圆睁,听得津津有味,显然,他对武学一道,不但已改变了昔日那种厌恶之感,而且还动了兴趣,此刻居然忍不住问道:"什么缺点?"周方道:"此等手法名为碎瓦砖金手,弱而不强,力不能实,不易将人根本制住,点中人身之后,对那人根中毫无损伤。是以此等手法,在江湖中有个可笑的别名,名之曰:碎嘴太婆手,顾名思义,你也可知道此等手法有如老太婆打架一般,出手纵重,但打着人时已软。
无论宝儿问他什么,他惧是不厌其烦,由浅入深,将那件事每一点都解释得详详细细,明明白白。宝儿道:"原来他出手不重,难怪王大娘能解开了。"周方正色道:"此等出手虽不重,但别人被王半侠点中穴道后,至少也得要十二个时辰不能自行解开。"宝儿奇道:"那么王大娘为什么又能……"周方目光凝注碧空中一片自云,沉声截口道:"这其中又有个原因……这原因又是个秘密……"宝儿点了点头,不再言语。
周方奇道:"你为何不再问了?难道你不想知道?"宝儿道:"既是别人的秘密,我心里虽想知道,也不能问了。"周方微微一笑,道:"好孩子!"转目望去,牛铁娃正张着大眼睛,瞧得出神,再随着铁娃的目光望去,便瞧见一场惊心动魄,别开生面之恶斗,铁娃平日虽然对任何事都不会专心一致,但此刻目光瞬也不瞬,竞已瞧得痴了,铁娃平日神情虽然像个孩子,但此刻满面肃然,竞有了几分大儒观书,老僧入定般的庄重之态,显见这天真的大孩子,也对武功一道,有了种不能解释的领会与喜爱、原来就在这几句话功夫里,王大娘与王半狂终于已动上了手,但见两条人形,一静一动静的那条人影,有如山停岳峙,又有如急流中之孤柱一般,无论遇着任何攻击,任何变化,他却绝不会动上一动。